头看向丹陛之上:陛下不在龙椅自然空置,左右各放置一把交椅,坐着柔福帝姬和皇子赵昚。
不过在秦桧眼里:这上面坐着的不是两个人,而是一枚大图章,和一枚小泥人。
手握玺印的图章,应该完全听他的命令,指哪里盖哪里;而小泥人则是要被乖乖捏成陛下和他要求的‘跪姿’。
如今……图章怎么自己乱动?
秦桧想,待今日大起居后,必要好生敲打下这位帝姬:这第一回不与他商议就乱下圣旨也就罢了,若再有下回,等官家回来他必要狠狠参奏一本,那可没有她好果子吃!
不过现在嘛……秦桧的目光扫过三人,尤其是岳飞:肯
来也好。
原本秦桧以为陛下不在临安,岳飞韩世忠会托故不上朝,以表达对自己的不满和抗议。
没想到今日来了。
那正好,让自己亲眼看看他们不得不奉那道诏令的时候,会是什么表情——
秦桧取出昨日知会过帝姬的奏疏之一,带了几分得意心情展开。
自从陛下答允金国要求,同意以臣子礼跪拜金使后,秦桧可是被骂惨了。
越是恶人其实越听不得别人骂他!既然所有人都骂自己是金人的走狗,骂自己没有骨头对金使下跪,那么——他就要所有人陪着他下跪!
秦桧声音朗朗,对着丹陛上柔福帝姬道:“陛下出海前,曾嘱咐过臣一切以和谈为重。”
“昨日接到金国新的书信,其国书道:大国之卿当小国之君,宋君既曰奉表称臣,那金使一路南下,所经各地官员,需得以待天子礼迎候金使!”[1]
随着秦桧这段话,满朝文武脸色皆是青白(听了不变色的那些,已经去海上飘着了):!这是什么意思?!合着你们这对君臣不光自己不要脸非要跪金人,现在还准备让从北到南所有的宋臣宋民一起跪?!
秦桧对上面两位摆设原就无甚敬重,话说到一半,甚至转身背对帝姬和皇子,面对群臣。
欣赏着满殿不满却又干不掉他、甚至得听他话的群臣,心里有种奇异的满足感。
欣赏了几息,秦桧方慢条斯理继续道:“陛下为了孝道都能屈己为政,咱们做臣子的难道不行吗?莫不是尔等不想奉迎先帝梓宫归朝?”
口中说着‘尔等’,但秦桧目光却主要盯着岳飞。
这个一直力主北伐且也有能力北伐的将领,这个曾上书弹劾他这个宰相的将领,这个让他如鲠在喉的将领。
岳飞的军队一直是宋金的前线,金使想来会经过他所辖防区——
那么……
岳飞,你能对金使待之如国君吗?你能对他们跪下去吗?
如果不能,你就是抗旨啊!
**
秦桧转身面对着群臣,故而没有看到身后柔福帝姬也站起了身。
她一手捧着代表宋帝的玺印,一手执剑。
然而,就在她刚要下旨擒住秦桧时,却听一道声音在朝堂上响起——
“臣胡铨有奏!”
声虽嘶哑却有如晨钟暮鼓。
哪怕这朝堂污秽如泥潭,哪怕这乾坤倒悬已久。
这天地间依旧还有正气!
枢密院编修胡铨并不知道皇帝的真相,自然也不知道柔福帝姬起身是要做什么。
故而他是报着死志站出来的,话语中字字沁血,是这土地上千万汉民的血肉——
“陛下不忠不义,只知持禄保身!”
“以祖宗之天下,为犬戎之天下!”*
“宰相秦桧,枉为国相,卖国求荣令天下臣民尽污于夷狄。”
……
朝臣们
起先是目瞪口呆,望着这敢于此时当朝叱骂帝相的官员,然而随着他一字一句泣血而出,许多人只觉眼眶滚烫。
“放肆!()”这回脸色铁青的换成了秦桧。
他没想到今日他掌监国之权,还有人敢于当朝骂他!
胡铨根本不理会秦桧及其党羽的斥责制止,他只是将心声尽数骂尽,最后以一句话结尾:臣等与秦桧不共戴天!请斩其头,以振民心!⒋()⒋[()”
哪怕他知道这不可能,但他非要说出来不可。
柔福立在丹陛前,将眼前人的面容刻在眼中心里——哪怕有完颜构这种皇帝为君十余载,宋到底还有脊梁!
*
秦桧气的额上青筋乱蹦,转头道:“帝姬还在等什么,如此指斥陛下的乱臣贼子,还不当即拿下处死以警示天下!”
胡铨忽然朗声一笑:“我怎能死于你这种贼人之手!”
他在站出来的那一刻,就没想过活下去。
今日他就要血溅朝堂,让天下人知道这昏君奸臣面目!再者,能死在亲眼看着朝廷国主跪拜虏贼之前,是他的幸事。
于是胡铨闭上眼睛,对准垂拱殿的立柱,毫不犹豫用尽毕生之力撞了过去——
直到身体被一股极为坚实,却又很克制避免拽伤他的力量挡住。
胡铨睁开眼,看到站在自己身前的岳飞。
“岳帅”。胡铨双目血红:“岳帅无需拦我,只请……”他原想说,唯愿岳帅尽力抗金保民,光复河山,然而却又颓然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