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中元节面对满朝文武也不虚的姜离,面对这两位实实在在担着朝廷重任的人,难得老实抬手表示以后不这样说话大喘气了。
等朱祁钰喝了几口茶,平复完心情后,才想起皇帝刚才那句话。
官方刻印和小说杂书事?
哦,皇兄果然是无聊了,想找些乐子。
但……
朱祁钰不由看向旁边于谦,那该来的不是兵部尚书啊,向来关注坊间各种文学闲书的,都是国子监、礼部,暗地里还可以再加上负责监控舆论的东厂和锦衣卫。
“请于尚书来倒不是为了这件事。”
皇帝道:“朕请于尚书来,是想为女儿聘请令爱为西席。()”
莫说于谦怔了一下,朱祁钰也惊讶道:方才大公主说起皇兄要为她延请讲师,竟是于尚书之女吗?()”
不由又问道:“可宫中不是有女秀才和女官?应当都可以教导公主。”
是,明宫中的宫女是可以考女秀才的。
且要考的科目还不少,要通读的除了如《百家姓》、《千字文》的启蒙书,《女则》《女诫》等训导书,还有《论语》《中庸》等四书五经也要读。
学的好的宫女,就能通过考核升女秀才,升女史,或升宫正司六局掌印。[1]
但,升到这种级别,也只是在宫中有典仪时,负责礼引礼赞等事。
姜离是见过几位年长稳妥的女秀才女史的,但觉得不适合教小女孩。
于是对朱祁钰摇头道:“女官都是自入宫再不知宫外事,言行皆是禁中方寸之地。朕不想女儿如此。”
“虽说朝中命妇原多,但都不如于尚书爱女合适。”
“一来,朕信任于尚书家的教养:年节下女眷都要入宫,朕听太后皇后提过,于尚书之女行止出众。”
“二来,他们夫妻可同进同出,外面也就无甚闲言碎语。”
姜离自己倒不太在意名声事儿,但世情如此,不能不为别人考虑。
虽然经过几个月过去,朝臣们已经默认了皇帝不行……
于璚英之夫是锦衣卫朱骥,如今皇帝住在西苑,他原就是常要来西苑当值的。夫妻二人可以一起上下班,外面也就没话说。
姜离是认真要请来于璚英的。
且绝不仅是作为公主的老师。
而是为了她要做的事儿,必是需要更了解外头世情、甚至了解军伍战事的女子帮忙。
没有人比兵部尚书之女更合适了。
*
于谦略微沉吟。
他自然很了解自己的女儿,她与夫人一样,都是诵读诗书胸有丘壑的女子,并不是囿于一阁之内的人。
想着他近几个月几乎是住在了官署中,女婿亦然(马顺死后锦衣卫内在大洗牌),璚英却只能独个呆在家中。
上回还与自己道家中藏书都已读尽,可惜他近来忙的无暇为女儿去馆舍借阅藏书。
若是来做公主老师,旁的不说,必可多阅宫中藏书,想来她是愿意的。
于是在经过一番‘小女学浅规矩粗疏’等传统谦虚流程后,姜离终于顺利敲定了这件事。
她心情大好。
因兵部事多,于谦见皇帝要拉着郕王说官中刊印之事,他就告退了回去。
也得尽快写一封书信托人送去给女儿,告知此事。
想到璚英看到这封信时的神态,走在路上的于谦也不免笑了——她的眼睛必然又会骤然亮起,像是晴朗夜空中的星子。而在于谦心中,女儿的笑容可是比加了蜂蜜和糖霜的牛乳茶还要甜。
那孩子会高兴的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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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边,姜离跟朱祁钰抱怨起各类娱乐文学的匮乏。
“小钰,你不知道那些道学儒生,照着板子写出来小说和戏文有多难看。”
不是为‘明君盛世’歌功颂德,就是写孝子贤孙,恨不得要指点着所有人跟这个学。
朱祁钰点点头表示认同,
这也没办法嘛——
从太祖就定下过规矩:“今学者非五经、孔孟之书不读,非濂洛关闽之学不讲。”[2]
太宗年间更是规定了连戏文也只得写伟光正,若写了亵渎帝王圣贤的戏曲,从写的到印的到唱的,一条龙进牢里蹲着去。*
那儒生们也好,寻常文人也好,自然不可能放开了去写什么缠绵悱恻的故事。
姜离托着腮道:“时移世易,祖宗的规矩该改改了。反正……”
她没有说完,但朱祁钰已经明白了皇帝的未尽之意:反正祖宗的铁碑都拔两块了,还差这一两条例律?
朱祁钰原本下意识要点头赞同:皇兄这是病中无聊的紧了,想寻些有意思的事儿。且找些机灵文人来写小说,不比整令二大营去亲征好的多吗?
但想起方才皇帝拿‘快要死了’吓唬他,朱祁钰忽然也起了要小小报复一下的心思。
于是故作诧异道:“皇兄今日怎么会这么说呢?”
“几年前,可是皇兄亲自下旨禁掉了一本叫做《剪灯夜话》的小说,那本书就跟寻常儒生写的酸腐书毫不相同,里面颇多志怪故事。”
“一度还风靡京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