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太后从来都是井水不犯河水,带着一种扭曲的和平。
那时,景元帝暴躁嗜杀,整个后宫一直笼罩在压抑的氛围里。尽管如此,太后却无比怀念那段时间。
因为,那时的景元帝透着一股陈旧的腐烂气息,仿佛随时随地都能从石像崩塌成石块。心照不宣,太后和皇帝都知道,皇帝可能要死了。
景元帝在位,虽然手段残暴,可勉强算得上勤政,该处理的事情处理了,该做的事情也做了,身为一位皇帝,他或许不够仁慈,可政事上却没什么差错。
倘若他要死去,却没有任何的子孙后代,这无疑是一大|麻烦。
而在景元帝几乎不可能有后代的前提下,兄死弟及仿佛就成为某种必然的选择。
或许是为此,景元帝待几个手足,还是有点手下留情。
虽然不多。
可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太后意识到,这头昏昏欲睡,对许多事情并不感兴趣,也不在意的凶兽,忽而睁开了眼。
他不仅是睁开了眼,更是露出了狰狞残酷的内里,比之以往更要发疯,也更加癫狂。
太后本来应该高兴。
景元帝越是肆无忌惮,那岌岌可危的声名,就更剩不下多少。
满朝文武对景元帝的不满,已经不是一日两日。当初皇帝在登基伊始就屠杀官员的行为,早已经惹怒了他们。正如干燥的草垛,只待一把火苗落下,就能彻底吞噬掉一切——
可偏偏,太后留意到了异样。
景元帝醒了。
或者说,是他愿意重新睁开眼,注视着整座皇城。
她能嗅到令人不安的变化。
本该手握权杖,在皇位上腐朽老去的天子,不知何故注入了鲜活的气息,仿佛活转了过来。
景元帝召见了太医院的宗御医。
乾明宫的消息,太后探不到,可太医院,她还是能插手一二。
对于这位宗御医,太后自然查得一清二楚,毕竟他是经由皇帝的手进来的太医院。
这样的人物,不仔细查一查,怎么能行呢?
他年纪四十来岁,性格有些古怪,常年不在太医院,反倒是在京城的各处坐诊,免费给穷苦百姓看病。
而且,尤其喜欢看疑难杂症。
如果在路上看到令他心痒痒的病人,他会立刻上前询问,如果病人愿意被他看病,那自然皆大欢喜;可要是遇上那不乐意的,他就将人给砸晕带走。
是一位非常独特彪悍的大夫。
这样一个医术高超的大夫,在太医院蹉跎了这么久,却迟迟不肯离开的原因……结合他的怪癖,太后自然能猜得出来。
能勾得住宗元信在太医院坐镇,只可能是因为景元帝身上那毒。
而现在,景元帝召见了宗元信。
在过去数年间,他从未有过任何一次,让任何太医踏足乾明宫!
景元帝,不想死了。
太后掰住桌角,露出无比阴冷的表情:“说不想死就不想死,这世上,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她扫向身边的女官,语气森冷。
“去把贵妃给我叫来。”
当消息传到钟粹宫时,黄仪结正在给自己描画着眉毛。铜镜里的贵妃瞧着,正是如玉的年华。
雨石站在她的身后,小心翼翼地将玉钗给戴上,欲言又止。
黄仪结看着镜子中的雨石,笑眯眯地说道:“有什么想说就说,咱们两个的关系,还需要这么躲躲藏藏吗?”
雨石:“娘娘,黄家被弹劾,若是真的出事,那……”
黄仪结平静地说道:“黄家,不会出事。”
雨石并没有松口气,因为来自寿康宫的传召,就跟催命符一样,令她露出焦虑的神情。
“可是娘娘,这次,黄家是因为旧事被查,也不知道那该死的言官,到底是从哪里找到要命的证据……”
身为贵妃的亲信,雨石自然比其他人知道得要更多些。
黄家,是在大半月前被弹劾的。
起初言官上奏之事,只是一些小事,如侵占良田,逼迫良民为奴等等,这些在世家大族看来,也不是多大的麻烦。
谁家没有不着痕迹地兼并良田?那样绵延百亩,千亩的族田到底是怎么诞生,想必没有人比他们更加清楚。有了地,自然是要足够的农奴去做事,于是采买也就跟着出现了。
黄庆天也是如此,哭诉几声,辩解几声,这事情就这么过去。
过往多年,一直如是。
可这一回,这言官却不知道从哪里掌握了证据,硬生生攀咬着他,就像是一条疯狗。
尽管黄家是太后的娘家,可一旦言官占据了上风,那些闻风而动的谏官,也会随之而来。
纵是圣人,都经不起锱铢必较,更不说黄庆天了,早前那几日,的确是忙得焦头烂额。
不过,事情总是会摆平。
不外乎权钱名。
只是,就在黄庆天以为此事已经结束,稍稍安心不到两日,户部左侍郎却在众目睽睽之下,在朝堂上揭发户部尚书黄庆天在十三年前的贪污案里,将所有罪责都推给下官,隐瞒自己才是真正贪污之人等种种罪行!
此事一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