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临死前不敢对自己说出真相,只说要自己怜爱六皇子,怕也是担心自己年幼,因为这个而召来横祸。
而那位王御医如今还活在世上,此时去太医院查证此事也绝非难事,因为皇贵妃更没有必要因为这个而说谎。
一时之间,他心里已经多半确认了的。
皇太后想起往事,凄声道:“皇上,如果你不信的话,可以回忆下,就在你母亲去世的头一天晚上,她是不是曾让人叫我过去?当时她就是要为了让我一定要保住栔熙,这是她临死前的遗愿。”
德隆帝怔怔地点头,咬牙道:“是……”
皇太后回首看了眼自己的儿子,眸中是难以辨别的复杂:
“这些年来,我为了能隐瞒下这事儿,费尽苦心,一直在先帝身边小心伺候,谁知时日一长,竟得了先帝宠爱,地位日盛。到了先帝驾崩,我心里也曾有过忿恨的想法,他杀我未婚夫婿,我命我儿夺他江山,是以我才定要我儿登上那个位置!”
可是谁曾想,一切都是梦里繁华,镜花水月不过一场空!强求来的果然是留不住!如之前阿烟无意中所说,真的假不了,假的也真不了!
德隆帝受此震撼,恍惚中目光落在了燕王脸上,昔日总是觉得他那细长的眸子高挺的鼻梁和父皇并不太像,只以为是像皇贵妃,如今却是恍然,原来他竟是更像自己的舅父贺骁云,甚至神色间也有几分自己母亲的气韵!
燕王原本是一片茫然,彻底不信的,可是皇太后的故事讲到这里,他隐约感觉到了什么。
他渐渐地明白,自己的母亲并没有在编一个弥天大谎。
他皱着眉头,细细地品味着她话中意思。
骤然间,他想起一件事来,顿时浑身犹如坠入冰窟一般,脸上血色尽失,两眼发直,定定地站在那里,浑身颤抖不已。
贺骁云,是被他逼死的!
可是如果母亲的话属实的话,那才是自己的生身父亲!
皇太后显然也已经意识到儿子想起了什么,嘲讽而绝望地冷笑一声:
“不错。熙儿,是你逼死了你的亲生父亲!”
所以,在她的儿子将那一缕花白的发丝放在她手里的时候,她恨恨地给了他一巴掌。
可是那个时候,她是矢志要把这个秘密带到棺材里去的,又怎么可能亲口说出呢!只能是数月不曾见过自己儿子一面,只能是将自己关在深宫中黯然度过每一日。
燕王细长的眉眼里都是迷乱,骤然间犹如疯了一般扑过去紧紧抓住皇太后的肩膀,狂乱地祈求道:
“母后,母后,你在骗我是不是?”
皇太后无奈地望着自己的儿子,一字字地道:
“孩子,你逼死了自己的亲生父亲,现在能为他做的最后一件事就是好好活下去,为他延续香火。他在天之灵,也不会怪你的。”
燕王原本握着母亲肩膀的手渐渐送下去,仅存的一丝希望破灭,他痛苦地闭上了眼睛,两腿一屈,颓然跪在那里。
萧正峰皱眉,望向德隆帝。
如果说燕王真得不是先帝的亲生儿子,那么就是欺君大罪,按律应该是格杀勿论的。
可是如果他不是先帝的亲生儿子,他就是彻底失去了争夺帝位的资格,一个没有资格争夺帝位的人,还不能构成德隆帝的威胁,也就没有必要非得赶尽杀绝了。
所以此时的萧正峰不说话了,他知道德隆帝对昔日的舅父有很深的感情,甚至于对舅父的死一只耿耿于怀,所以他等着德隆帝的决断。
德隆帝望着地上跪着的母子,眼前开始恍惚,他想起猩红的沙场上,那个引颈一剑,然后心血喷涌而出,挥洒在苍茫辽阔原野上的情景。
那是他莫大的遗憾,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舅父就此被逼死而无可奈何。
现在这个逼死舅父的人,竟然是舅父的血脉?
德隆帝眯眸望着远处的一切,半响后终于无力地抬手,颓然地吩咐道:“让他们走吧。”
如果舅父还在世,他会怎么做呢。
他也不会忍心让自己就此杀死他早年留下的这个血脉吧。
萧正峰点头,就要吩咐一旁将燕王包围住的亲信放燕王等人一条生路。
可是谁知道就在此时,却见跪着的燕王骤然间哈哈大笑,笑得疯狂而凄厉,众人还未及反应,便见他抬手间,白光一闪。
萧正峰目光锐利,一眼便知那火把映衬下闪着寒光的是什么,当下厉声道:“阻止他!”
说着话间,一个石子已经从他手中迅疾地射出,直打向燕王怀中那个散着凛冽寒光的匕首。
可是到底为时已晚,萧正峰纵然动作迅疾,他却距离燕王太远,而皇太后虽紧挨着燕王,却又是一介女流,她就那么眼睁睁地看着亲生儿子将一柄匕首狠狠地刺入了他自己的胸膛。
黑暗中,那个细眸尾处总是仿佛泛着桃花的俊美男子扯出一个无力的笑来,两手勉力地拔出匕首。
鲜红绚丽的血从匕首刺入之处喷了出来,仿佛暗夜中开出的须弥之花。
皇太后知道事情已经无可挽回,凄厉地尖叫了一声,狠狠地掐住他的胳膊,嘶声哭道:“混账,我这是为了让你活下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