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29年4月11日,三亚鹿回头半岛,移民隔离营区。 四条超过十丈长的队列排在营区的大门外,队列的尽头的是遮阳棚下的食物发放点。所有人都必须按照地上用石灰粉划好的直线排队等候,如果有人试图插队或者有意扰乱队列秩序,那么很快就会有提着黑色短木棍的营区保安过来维持秩序,稍有不从者就会被劈头盖脸地揍一顿。如果还不服气,那就会被拖出队列,扔进百丈之外的另一座营地——苦役营。要是进了那个地方,最快也得服满30天的苦役才会有机会出来了。 这些在移民隔离营区维持秩序的保安跟有正式编制的海汉警察有所不同,他们只是从预备役民兵中挑选出来的人员,分时段在这里担任保安,以缓解司法部门警力不足的缺口。这些人基本都有自己的本职岗位,只是在非工作时间在这里做兼职多赚一份收入而已,虽然说不上有什么战斗力,但配发的木制警棍和铜哨已经足以对付这些手无寸铁的移民了。 阮经贵手里捧着一个直径八寸的粗瓷大碗,此时也老老实实地站在队列中等候轮次。这种顶多就值几个铜板的大碗上面连惯常所见的装饰花纹都没有,碗壁上倒是有“节约粮食,浪费可耻”八个汉字,碗底还有“胜利港陶瓷厂”的印鉴,配发的筷子也只是很普通的竹筷。碗筷是在入驻移民隔离营的时候就按人头发放下来的,要是放在过去,这种大路货阮经贵恐怕连一眼都不会多看,但在这里所有的事情都必须靠自己去完成,如果没有碗筷,那很可能就会连饭都没得吃。 阮经贵在安南的时候虽然并未进入官场,但好歹也身为贵族,每天睁开眼之后的衣食住行都有人服侍,活了几十年也从未有过自己端着碗排队等放饭的这种经历。去年那次作为和谈使者来到这里的时候,阮经贵也得到了一个使者应有的外交待遇,海汉人甚至还专门派了个人负责替他打点事务。然而当他这次再来到海汉人的治下地区,情况已经今非昔比,对他而言的确是有一定的心理落差存在。 在离开安南之前,阮经贵曾与颜楚杰、王汤姆等海汉高层人员有过很直接的交流,当时颜楚杰也对他有过一些类似待遇方面的承诺,保证他今后还是可以从事商贸类的活动,也可以自行选择是否进入海汉执委会下属的商务部门就职。阮经贵知道这其实就是变相的招安了,对于他这样的亡国奴加带路党而言,能得到这样的一条出路其实已经是相当不错的结局了,所以他也毫不犹豫地答应下来,与家人搭乘海汉的大船来到了这里。 然而抵达了这里之后,当初海汉人所答应的那些承诺并没有立刻得到兑现,他和他的家人被分别送入了男子营、女子营和儿童营。阮经贵去年来时便了解到海汉人对新移民有这个规矩,但他并没有想到自己有朝一日也会享受到这样的待遇。按照移民干部所作的解释,所有新到港的移民都必须要在这个营区经过七至十四天的隔离观察期,确保没有隐疾在身,之后才能获准进入城区居住。尽管阮经贵所在的这批来自南越的移民身份比较特殊,但同样也要按此规矩办理入住手续。并且为了安全起见,他们在入住隔离营区期间,除了少量换洗衣物,所有的行李都必须交给民政部下属的移民管理局进行检查和保管。 这批南越移民大多都是权贵家族出身,来时也带了一些傍身的财物,自然不会放心就此交到海汉人手中,为此还跟营区的管理人员闹了一通,差点就被拖出去发配到苦役营。最后还是较为熟悉海汉民情的阮经贵出来平息了争端,他劝服同伴们的理由也很简单——海汉人要真想抢你们的财产,在顺化的时候就已经抢了,根本不需要等到现在这个时候才动手。再说经过海汉人反复压榨之后,身边其实也没多少值钱财物了,那点钱难道还能比得上自己的命金贵? 移民隔离营区的住宿条件并不算理想,不管富贵贫贱,出身背景,统统都是住在规制统一的船型屋里。男子营是十人一间,阮经贵他们这一批一起过来的人比较多,因此同住的都是阮氏族人,而阮经贵因为其身份也被任命为临时舍长,负责每天晚上清点人数,组织同舍人员听取下午的政策宣讲等等事务。 虽然宿舍里的竹板床睡起来并不舒服,但在这些来自南越地区的移民看来,却还是要好过住在每日炮声隆隆的顺化城。从二月底海汉民团开始攻打顺化城,到三月底城破被俘,这些人几乎都没睡过一个囫囵觉。来到三亚之后,倒是彻底地放下了心,距营区不远的地方就是海汉民团的陆军驻地,每天都能听到军营中士兵出操喊号的动静,一早一晚还能看到海汉的战船在附近海面上巡航的身影,身在民团强大武力的护卫之下,简直就让这些刚刚脱离战场不久的新移民感到安全感爆棚。 移民们虽然暂时都没有被分配工作,但他们每天的时间依然被安排得非常满。早上七点就会听到起床号,所有人都必须到宿舍外集合点名,无故不到者都会受到程度不同的体罚。 八点开始供应早饭,九点结束,要是想睡个回笼觉,错过了这一顿就只能一直饿到下午了。因为没有给移民们安排体力劳作,营区只供应一早一晚两顿饭,内容基本是米粥加上时蔬,隔天会有一次加菜——本地盛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