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有下一辈子, 我一定要做你最疼爱的亲妹妹!”
少女轻快的声音清晰地在他耳边跳跃。
没有一丝怨恨和不甘,有的只是三分羡慕,三分期待, 三分近乎可爱的娇矜和欢快。
那是一种, 让人根本没有办法拒绝和怀疑的、像是怀揣着她所有期待的、纯净又美好的愿景。
李稷浑身一震。
他侧过身,沉沉地看着她。
她笑眯眯朝他招手,仿佛永远是那一副无忧无虑的快乐模样。
可是那种快乐,分明又让人莫名觉得, 像是看见了一只被淋湿了漂亮羽毛的小鸟, 站在连绵阴雨的枝头, 用力昂着头, 扑闪着湿漉漉的翅膀, 却还在努力昂扬清脆的欢唱。
李稷仿佛能透过她灿烂的笑容,看见一种深入骨髓的寂寞和落寞,悲伤得似乎下一秒就要落下泪来。
有那么一瞬间, 他甚至以为看见了前世的自己。
但是她是不一样的。
她身上没有怨恨, 没有不甘, 没有由仇恨和绝望一层层包裹出的冷酷和残忍。
她像是被封印在黑暗中的一只萤火虫, 虽然寂寞,虽然委屈, 可是从不畏惧,从不怨恨,更从不放弃, 而是更用力的放出光芒,不屈不挠地往前飞, 始终坚信着前方一定会有她想要的光明和幸福。
李稷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人。
他从前从不信会有初心不变的人, 他见过太多太多或许曾经质朴干净、却最终在中迷乱的人, 他比任何人都更清楚这条路上究竟有多残酷和诱惑。
他不信任她,是不信任她的未来,她的天真和善良,在他眼中,就是未来最大的变数和可能的软肋。
但是李稷突然就觉得,也许他错了。
她真的太傻了,以至于可以因为他那么一点微不足道的善意,就愿意地忘记他所有的不好,傻乎乎地捧着自己的心出来,就算是给人欺负了,都只会自己悄悄委屈,还努力从那么多不好里,生生挑出一点好来,就能安慰的自己又傻傻的高兴起来,理直气壮的说世上其实还是好人多,世界还是很光明的!
这样的人,你怎么能指望她心机深沉?怎么能指望她明白利益至上?
李稷看着她明亮的眼睛,突然觉得她身上的光太刺眼了。
他就像一只被从洞里翻出来的蛇,失去了遮挡的岩石和容身的洞穴,在阳光下,那一身所有在黑暗中磨砺出的那些看似强大华丽、实则晦暗而卑劣的花纹,都被照得无处遁形、分毫毕现。
李稷突然觉得,自己根本无法直视她的眼睛。
他从未产生过如此强烈的自我厌弃,他从未觉得自己如此难堪。
以至于他只能淡淡说一句:“做饭去。”把刀随手扔下,就大步转身直接离开。
乔安看着李稷修挺的背影消失,撇了撇嘴。
做饭做饭,果然就把她当个无情的做饭机器,切~
算了算了,她心胸开阔,最后一次饭了,就不和他计较啦。
乔安从小板凳上站起来,弯腰捡起刀,磨刀霍霍朝着猪走去。
天色昏暗下来,屋子里挂上灯,乔安端着热腾腾的菜上了桌:“开饭啦~”
罗老太看着满桌子的菜,笑呵呵的:“今天有什么好事啊,安丫儿做了这么多菜?听说还特意杀了头猪?”
罗老太扭头,看向盛汤的李稷:“稷儿,还是你给丫儿杀的猪?”
李稷先盛了碗清汤给老太太,淡淡说:“嗯。”
罗老太顿时眉开眼笑:“这就对了,你们兄妹俩就得这样互帮互助,你得多疼着点你妹妹。”
乔安坐下来,不吭声,李稷瞥了一眼乔安,神色莫名。
罗老太拍了一下他,嗔怪:“你妹妹做一桌子菜,多累啊,也给你妹妹盛碗汤。”
李稷没说话,乔安刚往嘴里塞了一口米饭,听着险些没被噎住,心想这她可消受不起,她赶紧说:“娘,不用了,大哥也辛苦了,我自己来——”
乔安话音未落,一碗汤已经摆到她面前。
乔安惊讶地抬起头,李稷已经在给自己盛汤,眉目淡淡:“吃饭吧。”
乔安看着汤,眨了眨眼,居然都有那么一丢丢的感动。
唉,她真的太好糊弄了。
乔安端起汤碗,有些开心地说:“谢谢大哥!”
李稷看了她一眼,见她笑得傻乎乎的,抿了抿唇,只淡淡应一声:“嗯。”
罗老太左看了看,右看了看,看着这兄妹俩的样子,笑得特别高兴。
真好,真好。
三个人吃着饭,场面难得的温馨和煦,罗老太高兴地多吃了小半碗饭。
吃得差不多的时候,李稷对罗老太说:“娘,我的官位有些调动,过些日子,大概要去一趟栾城。”
罗老太一惊:“有什么事啊?这才回来多久,有那么急吗?”
李稷自然是有打算的。
他重生回来,没有按照上一世的轨迹留在韩王都城、不动声色架空韩王的权柄;而是选择远离韩王都城和京城,回到了所有人眼中荒僻的临丹县,就是因为他知道,之后几年,便是天下连年的荒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