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般情况下, 发榜之后不久,作为一县之长,越县的父母官, 赵敏博都要设一筵宴,邀这些新取中的学生们。
虽然不比院试的簪花宴, 乡试的鹿鸣宴,但对于这些新取中的学生们来说亦是一种荣光, 这种筵宴更彰显着这位越县父母官对教化之看重。
作为九皋书院的先生, 今年县试取中的这十几名学生的老师,张幼双赫然也在赴宴之列。
一个女人赴这种筵宴简直就是破天荒地的头一遭!
站在府衙大门前, 张幼双整了整裙角,双眸灿灿若星子, 任由其他学生们的各色的目光从她脸上一一掠过。
今天她特地打扮了一番, 走得主要是清新素雅流。
每逢冬日,大梁的姑娘们多爱穿浅色, 浅色象征雪、月, 而梅花纹,营造出雪月梅花的清逸风致,又多以大红作点缀。
女郎穿着件白罗点梅花的大袖衫,下着月蓝湖绉斗纹百蝶裙,足下蹬着一双大红的羊皮小靴。
身旁的少年, 也就是张衍, 则穿了件远山青的道袍, 眉目如画,清艳悠长,清瘦的身姿静静站在纷飞的大雪中,提着盏昏黄的牛皮灯笼, 眉眼在灯光的映照下,愈发显得温润如玉。
作为这会县试的案首,张衍理当是众学生中第一个入场的。
少年唇角弯弯,冲左右作了一揖,在众人艳羡的目光中提步率先进了府衙的大门。
随后这些学生们才陆陆续续鱼贯而入,张幼双脸色冻得微红,心里却犹如同豁然天曙,灿阳朗照大地。
所谓红日初升,其道大光,不外乎如此!
众学生向赵敏博见了礼,赵敏博又温和地说了些劝勉的话,筵宴这才准时开场。
一踏入府衙,张幼双几乎在人群中一眼就看到了俞峻。
倒也不是很意外,这种场合,要是俞峻没出场她还比较意外呢。
男人身形颀长,披了件石青色的鹤氅,乌发如绸缎般拢作个马尾束在脑后,鬓角的发似乎沾着些外面的寒气。是眉目如画,清冽动人的好风姿。
目光扫向她的时候,清明得一如雪月交相辉映的冬夜。
前几天张幼双溜得太匆忙,心里还有点儿忐忑,看俞峻的模样似乎没有被前天那件事所打扰,朝她微微颔首,便转过了视线。张幼双也松了口气。
毕竟人多眼杂,她打过招呼之后,也收回了目光。
可是下一秒,在看向前面的人群时,张幼双愣住了,心跳猛地漏跳了一拍。
前面,一道隐隐有些熟悉的人影,正和赵敏博交谈着些什么。
这也是个风姿极好的男人,皮肤白皙,侧脸轮廓十分眼熟。
张幼双瞠目结舌,眉心一跳,忽然涌生出了股不详的预感。
这个侧脸怎么那么像……陆承望!!
那一瞬间,张幼双内心如雷云滚滚,整个人都不好了。
昨天苗蓉娘还当着俞峻的面八卦她和陆承望呢,今天就碰上正主这是怎么个神奇的场面。
自从陆承望和田翩翩上京应举之后,她就渐渐地和这两人断了联系。
陆承望怎么会在这儿?
等等……张幼双忽然福至心灵。难道说前几天苗蓉娘和她提起陆承望根本不是巧合么?是陆承望早就回到越县了?而她是最后一个知道的??
这也难怪毕竟她早就从杏子巷搬出去了……
就在张幼双大脑飞速运转,各种胡思乱想的时候,那个神似陆承望的男人,似乎察觉到了她的视线,转过了脸来。
张幼双飞快移开了视线,视线一转,又和俞峻撞了个正着。
“……”张幼双嘴角一抽,点了点头,飞快闪进了人群里。
纵观整个府衙,就她一个姑娘,就算躲在人群中也显得扎眼得很,不少不知她身份的学生们,都有惊讶、诧异和困惑的目光望着她。
就在这时,赵敏博视线在人群中扫了一圈,准确地定位到了她,脸上立刻绽出个笑,快步走上前道:“张娘子!”
张幼双拘谨道:“民女拜见县老爷。”
“哈哈哈!这话就免了吧!”赵敏博亲热大笑,“快随本县来!”
于是,众目睽睽之下,张幼双就这么被赵敏博拎到了人前!
一时间众人的目光齐刷刷地全落在了她脸上,当然,这其中也包括了陆承望。
张幼双心里认命地叹了口气。
赵敏博笑道:“诸位有所不知,本县身边这位娘子姓张,是九皋书院前些日子新聘的夫子。”
“这位张娘子真真是个博涉百家的不栉进士,其门下的学生今年都是取中了的,你们若有什么不懂之处,也可问她。”
这话里话外的意思,明显是对张幼双推崇至极。
嗡地一声,府衙里沸腾了。
众学生不可置信地看着赵敏博身边这圆脸女郎。
陆承望愕然地看向了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