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儿距离玉澜畔的最下游不算远,他便去了河边,望着夜色里静谧的粼粼河面,吹起那支骨笛。
哀伤的曲调漫在水面。
他时常恨自己,恨自己年少时的莽撞,害了阿滟。若没有他,他的阿滟至少还活着。可十六岁时的一场情动,轰轰烈烈不计后果。
过去朝朝暮暮的画面漂浮在水面上。他们的初遇,他们的情浓,他们的逃亡。那些垂死也不肯松开对方的手,做好共赴黄泉打算的日日夜夜,烙在微生默的心里,疼痛伴着他的每一次呼吸。
这半生,一场情动之后是无尽的痛苦与不停地寻找。时日越久,希望越来越渺茫,活着成了另一种麻木。
能够找到阿黎,微生默那颗古井般麻木的心重新活了过来。他跪谢上苍的垂帘。
因为阿黎想要陪着月皊出嫁,他尽量将归期拖延。却不想这一拖延,让他找到了另外一个女儿。
那是个漂亮的小姑娘,一眼望过去,她是柔软又美好的模样,是阿滟会喜欢的孩子。
他未见过这个小女儿,他的阿滟许是也未曾见过这个小女儿……
微生默知道月皊是他的小女儿的可能性已是八.九不离十。能够找到小女儿,他自然惊喜。可与此同时,这也证明他的阿滟惨死了多年……
一曲终了,微生默放下阿滟亲手给他雕的骨笛。他的脸上早已满是泪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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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生黎独自坐在马车里,心中亦是复杂。不仅有对月皊很可能是她亲妹妹之事的震惊,还有不舍。
微生默出使是公事,能够将归期拖延到月皊大婚第二日已经是尽力为之。
这也就是说,她很快就离开中原了,心中怎能不万分不舍,郁郁难过。
夜风吹来些潮气,微生黎从小窗望向河面。心中的郁郁,让她喊停了马车,带着个侍卫去河边走一走。
可是微生黎没有想到会遇到李漳的马车。
李漳今晚有要事要去见两个老臣,却不想车辕坏在半路。他立在一旁,看着手下修理车辕,因有要事在身,面色不愉。
夜色影响了微生黎的视线,她走得近了才看清李漳的马车。微怔之后,微生黎咬了咬唇,转身就要避开。
李漳却早已看见了她,亦看见她在看清他时仓皇而逃的背影。他皱眉,提声:“离娘?”
微生黎脚步停下,稍作犹豫,便面色如常地转过身朝李漳走过去。她立在李漳身前福了福,寻常柔声唤一声:“殿下。”
李漳皱着眉,问:“你躲我做什么?”
“离娘没有躲殿下。”微生黎温柔垂目。
李漳审视着她。
他与她之间就像总是平静无波的玉澜水,偶尔粼粼水波,亦可映星河。始终保持着不远不近的美好距离。
可是这种默契忽然有一天被打破了。
李漳想了一下,是从李淋那件事情开始。他为她破了规矩,她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躲着他。
侍卫禀话:“殿下,最多两刻钟就能修好。”
李漳道:“走吧,陪我走走。”
言罢,他便抬步沿着河畔走去。微生黎默默跟上去。她走在李漳身后半步的距离,抬眸望着他的身影,永别的情愫绞杀在她心里。
李漳忽然开口:“红儿跟你去姚族吗?”
“不,她有了意中人,会留在这儿。”
李漳沉默了片刻,再道:“把碧珠和长奇带走吧。”
微生黎知晓碧珠和长奇是李漳身边很得力的人,她急急说:“不用了,我……”
李漳直接打断她的话:“本想把孙禄给你。可他一个阉人,姚族又无内宦的习俗。他过去了少不得惹轻鄙和不习惯,他年纪也大了,还是别让他背井离乡。”
“殿下!真的不用了!”微生黎红着眼睛,努力压着泪。李漳越是如此,越是将她心里的不舍与痛楚血肉模糊地挑开。
李漳停下来,侧转过身望向河面的波光,道:“微生默看上去温和有礼,实则在姚族有着狠厉佞臣的评价。从罪臣爬到今日之位,手上自然会沾些不干净的血。不过你别担心,他对你的母亲一往情深念念不忘,也一直在寻找妻女,这些年没再娶,也没妾室。他会对你好,遇到难处受了委屈不必忍着,尽可对他说。”
“他有一儿一女,都是从本家过继的。养女十五岁,养子不到十岁。养子不清楚,那个养女倒是个单纯善良的性子,会很好相处。”
“你的长辈里,有几个叔伯,不过他们都极其惧怕你父亲,不必担心。你还有个祖母在世,她心里许是会记恨你母亲。你需多注意。”
微生黎望着李漳,终于忍不住低声问出来:“殿下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
李漳叹了口气,他望过来,反问:“你说呢?”
微生黎垂下眼睛,不愿意去相信这是李漳特意为她调查的事情。
李漳默了默,道:“离娘,跟我要些什么吧。”
他顿了顿,笑道:“就当许个愿。能不能实现我可不保证。”
“我要殿下心想事成得偿所愿。”微生黎笑起来。
李漳无奈,道:“换一个。”
微生黎想了想,便说:“愿国泰民安山河永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