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形容起来,给苏羲治腿,无非就是两个过程。
打断,接回。
自然,这个过程中到底有多少血泪……许小姐裹足的时候到底哭成了什么样子傅星纬无法去想,在裹足的疼痛之外会不会因为痛到不想裹了然后被养大她的祖父祖母以藤条教育傅星纬也无从得知,他现在能看到的只是苏羲一声又一声闷在喉咙里的惨叫,能听到偶尔沈德本会觉得算了太残忍了然后问苏羲要不要放弃或者缓一缓。
苏羲都是说不用。
虽然声音打着颤,虽然手还打着抖,虽然在不那么疼的间隙苏羲还是会松开握着他的手活动活动关节避免手指受到二次损伤,但苏羲一直都坚定极了。
不用管我,你动手就是了,长痛不如短痛。
折腾了三四个小时,苏羲整个人便仿佛是从水里捞出来一样,沈德本也是擦了一次又一次的汗,然后就沈德本来说,越是往下做,越是心惊。
毕竟苏羲一个纤纤弱质的姑娘,竟能如此忍平常人之所不能忍,这份耐力放在哪里都足够大书特书。
到最后,沈德本长长舒了一口气出来:“好了,我只能做到这个地步了,您医术比我好上许多,接下来给怎么养,什么时候拆夹板,什么时候能起身,应该不用我多说。”
苏羲现在浑身汗得仿佛亲自生个了孩子,头发都黏黏地贴在面上,她努努力松开一直握着的傅星纬的手,抖着手颤颤巍巍去将面上头发都拨开,郑重对沈德本与傅星纬欠了欠身:“多谢。”
“许小姐意志坚韧,沈某佩服。”沈德本感慨了一句,但年轻人虽有一腔热血愿意为旧式女子摆脱旧社会对她的控制尽一份力,这份力尽完了,却难免开始担心苏羲回家之后会不会被家人责难,“如今脚是正回去了,可钟家那边……”
他们要知道你把足放了,会不会为难你或者让你把它裹回去……
“我不回钟家。”苏羲声音淡淡,“沈大夫无需担心。”
沈德本挑了挑眉:“那许小姐……”
“我祖父祖母过世后,是齐叔叔念及与我父亲的约定将我从乡下接来,因我坚持,才将我许婚钟家。”苏羲道,“但,齐叔叔本身就不赞同这门亲事,我出嫁时他也说,若在钟家受了委屈,我是可以把齐家当娘家的。如今……我想我往齐家去,齐家应有我一席之地。”
苏羲口中那位齐叔叔名为齐永怡,是国民政府高官,同样是第一批留洋归国的学生,和许舒窈的父亲是一起同过窗的交情,归国之后一直在倒腾民主共和,于是在一起同过窗之外愉快地加上了一条一起扛过枪,二人的关系好到了几乎已经约定“汝死,汝妻子我养之”的地步。
后来汝果然死了。
再后来果然民主共和了,生活稳定了,齐永怡终于腾出手来去照顾老友遗孤,一了解才知道老友那在老家颐养天年的父母已然辞世离去,于是便把那失了亲人的姑娘带到京都来,让许舒窈从齐家出嫁。
得了这么个钟家绝对不肯得罪的背景,沈德本才算放心:“那就好。”
大夫是个理科生,想事情可能想的简单,不过赵太太听了苏羲这么一说,想了想后道:“齐总理可能不在家,你现在贸贸然过去也不太好,这样,你就和我一块回赵家,我遣人去总理府上与齐总理说一声,让他派人来接你吧。”
苏羲露出了个苦笑:“那太麻烦您了。”
“麻烦什么。”赵太太看了苏羲正脚全程,早就心疼极了,“若知你有心正脚,昨日就不该让你跟着钟家那小子回去,直接在我家住下,将沈大夫请到家中去给你正不就好了,还少了挪动。”
苏羲就尴尬而羞涩地笑:“我这点微末小事,实在不好满世界宣扬的。”
“你就是见外。”赵太太揉了揉苏羲脑袋,“行了,咱们回家罢。”
苏羲再度欠身:“虽然您可能不乐意听,但……多谢您。”
“见外。”赵太太嗔怪地看了苏羲一眼,指挥傅星纬把苏羲抱起来,又让伙计去外头让司机把车开到门口来,三人往赵公馆去。
而一路上,系统有些不明白:“宿主,赵太太既然知道你现在不方便挪动,怎么还非得把你带家里去,直接送齐家去岂不轻省?”
苏羲轻轻叹了一口气:“我倒是愿意去齐家,可齐家不一定方便照料我啊,只是去齐家总比回钟家好些,我才如此说的。”
“啊?”
“时过境迁,人心易变。”苏羲道,“那位齐总理固然与许小姐的父亲是多年老友,也愿意照顾许小姐,把她接到京中,让她从齐家出嫁,但……也不知道如今齐总理家中情况如何,如果人家家里刚好太太生产,或者有姨太太争风吃醋,或者另有亲戚投靠占据客房,总之因为种种原因不方便收留我,我这样过去,岂不是给人家添麻烦?”
而赵太太细心,她必然是料到了可能有种种不太方便的事发生,也可能有些担心齐永怡和许小姐的父亲关系也就那样,没有太看重苏羲让她受了委屈,这才先让苏羲在赵家过一道手,齐永怡能身居高位那必须是个聪明人,得了消息之后自会判断要不要接纳苏羲,接纳了自然最好,退一步说即便不接纳,苏羲都有赵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