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羲一夜好眠。
她实在是累极了——贾元春这副身体的身体素质简直差到令人绝望,二月间冷得嗖嗖的,而前一天晚上苏羲跪了那么久之后才被扶起来回去,说的是睡觉但其实更多是寒毒攻心昏了过去,本该好好休息,却又是强打精神和四皇子周旋了那么久,现在精神松弛下来,自然是用最快的速度沉入黑甜乡。
但四皇子睡的却很不好。
他年轻力壮,文武兼修,身体素质相当不错,睡得下去也很快,但大概是和苏羲来了这么一波刀光剑影图穷匕见的缘故,他一入梦,梦里还是在和苏羲谈判。
潜意识是个很奇妙的东西,常常体现出的情况就是梦和现实完全相反,在现实世界里他和苏羲谈判谈了个灰头土脸节节败退,但梦里的那个姑娘却是乖顺极了。
——梦里的姑娘仍然是那副聪明灵秀的样子,自己说的所有话她都一点就透,聊到最后也没有给提什么“我要做就做正妃,你有本事就直接娶我别娶别人”的令人为难的条件,更没有什么“如果你另娶他人,回头我要做皇后,那么那个他人应该如何处理”的灵魂之问。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寡女又没给孤男开点什么孤男不能接受的条件,谈着谈着便自然而然上了床,大家在床上更进一步交换了意见并达成了更深入的一致,美人为了他的雄风而倾倒,低头垂泪说她母家那个德行,实在是给殿下拖了后腿,妾身陋质能被殿下看中已经是万千之喜,此生做殿下侍妾也做得心甘情愿。
说这话的时候她眉间那朵花儿也在微微颤抖,美人垂泪,是个男人都觉得顶不住。
于是自己就搂着她心肝宝贝地叫了一圈,许诺我一定会好好待你,之后若是有幸登了大宝,一定把你封成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位同副后的贵妃……为你设个皇贵妃都行,此生绝不相负。
世上又哪里有经得起甜言蜜语的姑娘,她自然是听得心里感动,在他唇边留下荡漾的一吻,额间那朵妖艳的花让自己又一次把持不住,拉着她在床上又是好一通翻云覆雨。
画面一转。
不知他是怎么登的位,反正画面清晰之后他们夫妻俩去给皇太后请安。
梦里的皇太后并不是如今坐凤位上的那个,而是四皇子李珈那早已死去的生母,母妃看上去很喜欢元春(苏羲),拉着她的手叙上一些婆媳之间的话,话里话外什么废后也就是猪油蒙了心才会去害你的孩子,如今她也算是罪有应得入了冷宫,但别人可以不仁咱们不能不义,她都到冷宫了,你也别太虐待了人家,给个末等嫔妃的份例养到她死就是了。
李珈听得晕晕乎乎的,大概猜到了皇太后说的冷宫的那位是他原来娶的皇后,元后。
那这么算来,苏羲就应该是继后了。
苏羲听了婆婆的叮嘱仍然乖顺贤淑得很,脸上是男人们最喜欢的不怨不妒母仪天下的笑容,答应母后的话答应得也很痛快。
再接着,李珈得到的信息是她果然不曾虐待了那位废后,衣食供养果然是按末等妃嫔走的——自然算不上什么锦衣玉食的好日子,但日子也没有正经冷宫妃嫔的那么糟糕。
梦里,他有一次迷迷瞪瞪去了冷宫,看到了一张和母亲无比类似的脸。
李珈分不出那张脸是自己的废后还是记忆之中的母亲。
那女人哀哀地说:“你既已有了你想立的皇后,不来招惹我也就是了,我又不是非嫁你不可,为何非要耽误我一生呢?”
不是什么老娘去了地狱也要拉你一起的话,但说这话的女人仿佛是从十八层地狱里爬出来的厉鬼,表情怨毒得令人害怕,李珈被这泼天的怨毒吓醒,一个仰卧起坐从床上坐起来,梦境到此结束。
榻边有守夜的小太监听到了动静,乖觉的起身询问:“殿下?怎么了?”
“无妨。”李珈沉声道,“我就是做梦魇着了,你睡罢。”
小太监在外头应了一声,房间内便又归于沉寂。
而李珈在黑暗之中,伸手摸到了自己一直放在床边的,母亲生前给自己缝的一个香囊。
他闻着香囊的味道,思绪飘回他还很小很小的时候听到母亲和母亲带进宫的婢女说话,那时似乎是在挑衣裳料子,母亲的手指尖划过内务府贡上来的一匹红得鲜艳端正的料子,眼底闪过的明明是很喜欢很想要的神色,但最后还是挑了绯红。
母亲带进宫来的婢女看出了母亲难过,小声劝道:“娘娘,平时谁会穿正红色的衣裳出来呀,再说了,正红色也没那么好看,不必……”
母亲就浅浅笑了笑:“本宫知道。”
但一句知道过后,是母亲一句轻到不屏住呼吸都听不到的叹息:“但人这一辈子,谁不想有一件属于自己的正红嫁衣呢?”
那时候李珈还小不明白,可人总会长大,长大了才知道母妃不是母后,所以这辈子都没有燃过一次龙凤花烛,更是从未得到过举案齐眉的祝福,身披嫁衣十里红妆更是想都别想。
这大概是母亲一辈子的遗憾,遗憾到哪怕有了位分有了孩子,再看到红妆仍然会心生怅惘。
黑暗之中,四皇子抱着自己的小被子坐了一夜,想了很多。
一坐便坐到了曙色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