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旁伺候的人倒吸一口冷气, 惶恐不安,为孟铎捏把汗。
万一陛下发起火来,后果不堪设想。
气氛瞬时紧张起来,连外头侯着的齐平侯都感受到了不对劲,没有多留,匆匆告别带女儿离开。
鬓鸦去瞧令窈脸色, 见她敛眉抿唇,明明生气至极, 却未曾发作,怒气沉沉一言不发。
鬓鸦心中暗叹,陛下何时被人这样说过,也就王爷一人敢惹恼她。仗着失忆, 什么话都敢往外抛。
王爷又不是不知道,陛下最讨厌别人睁眼说瞎话。
她只准她一个人睁眼说瞎话。
鬓鸦正为难该如何让令窈平复好心情, 令窈自己笑了起来。轻轻细细的一声, 听不出是冷笑还是欢笑, 水亮的眼眸慵懒半眯, 瞬时的功夫,再不见半分怒意。
“陛下?”鬓鸦轻唤。
“回宫罢。”令窈起身。
孟铎从屏风那头绕过来。
令窈掠他一眼, 目光越发平静, 不等孟铎开口, 她道:“爱卿无需请罪,是朕让爱卿隐瞒朕的行踪,爱卿急中生智, 声称朕是府中之人的言语,朕不会与你计较。”
孟铎眼眸瑟缩,黑眸深沉,打量眼前从容不迫的少女。
她端的是天子之威,喜怒不言于色。
他教她的东西,她皆用在外人身上,在他面前,她鲜少遮掩,要怎样就怎样,或大喜或大怒,从不客气。她将她当他的小姑娘,他求之不得,任由她索取。
而如今,她应付外人的那一套,竟也用在他身上。
她是真的动怒了。
只是不知,是为他方才那番话而怒,而是为他择妻的事而怒。
“陛下。”孟铎视线紧盯令窈,“陛下宽宏大量,微臣承蒙天恩,受宠若惊,不知可否再求陛下一事?”
令窈不看他,云淡风轻:“何事?”
孟铎往前一步,“听闻旧事重现或能令人恢复记忆,微臣想着,若是能与陛下同游王府,也许能够想起从前的事。”
令窈声音无情无绪:“不是要择妻吗?”
“不择了。”
“爱卿未免太儿戏,说不择就不择,朕辛苦替你挑选,岂不是白费功夫?”
孟铎沉住气,装出犹豫的样子,问:“那陛下替微臣选定一位?”
令窈呼吸一促,短暂怔忪后,掐着手指尖,淡然回应:“好。”
孟铎定了定神,半晌沉默后,捏紧指间玉扳指,命人去取画像。
“这是今日各府送来的闺秀画像,陛下,请吧。”孟铎将用以钦点的笔递给令窈。
令窈接过朱砂笔,终是耐不住性子,狠狠瞪向孟铎。
过分!
太过分了!
这人失忆后怎地越发得寸进尺!
他说那样过分的话,她没和他计较已是开恩,竟然还敢让她下笔赐婚!
“陛下?”
令窈摔了笔,打翻盘中堆垒的画像,咬牙切齿吐出四字:“朕不想选。”
选什么选?
这个老男人是她的,莫说是失忆,就算他断手断脚半身不遂,化作一堆灰,也只能是她一个人的。
她尝过的男人,怎能拱手让给别人。
令窈想,要么干脆趁他失忆将他绑进宫里藏起来算了。
正好她想试一试新花样,火烛和软鞭绳索已经准备好。
“陛下,您踩到画像了。”鬓鸦出声提醒。
令窈眼梢高高吊起,看都不看脚下打翻的画像。
踩张画像算什么?她没将画像撕了拿来埋葬孟铎已是仁慈。
“陛下,您看看那是谁的画像?”
“不看。”
鬓鸦俯身至令窈耳边,“陛下,满地皆是您的画像。”
令窈愣了愣,定睛一看,她打翻的不是别人画像,竟是她自己的。
几十卷画像,每幅都画着她的一颦一笑。
她脚下踩到的这幅,画的是她那日在梅林赏梅时倚在花树下眉眼含笑的模样。
令窈看向孟铎。
男人与她对视,眼中再无装出来的疏离冷漠,唯有藏不住的爱意。
她瞬时意识到他“失忆”的真相。
令窈迅速缓过神,他不说,她也不必点破。
看谁熬得过谁。
令窈装作惊讶:“爱卿,是不是拿错了?怎地拿了朕的画像?”
孟铎顺势将话接过去:“定是府里下人疏忽,错拿了陛下的画像。”
“那可怎么办?朕总不能将自己赐给你。”
孟铎挨近,衣袖摩挲,袖下一只手轻轻牵起她的:“陛下能陪微臣同游王府已是皇恩浩荡,微臣怎敢奢望陛下下嫁微臣?”
令窈甩开孟铎的手:““也是,昨日你还嫌朕不够自重,擅自玷污你这个十八少年郎。”
孟铎不慌不忙,“昨日是微臣不知好歹,今日陛下莫说是玷污微臣,就是将微臣五花大绑做尽不能做的事都行。”
令窈哼了哼。
他自己做出来的好戏,三两句花言巧语就想打发她?
孟铎契而不舍重新牵过她的手:“陛下,请随微臣来。”
令窈站着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