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窈急急忙忙更衣前往王府探望, 途中问鬓鸦:“好端端地,怎会从屋顶上跌下来?”
鬓鸦答:“王爷身边服侍的人说,王爷非要亲自取屋瓦的积雪,拦都不拦住,一时脚滑所以才跌了下来。”
令窈这才赏梅时说过的玩笑话。
她随口说说而已,不想他竟当了真。
她又不是非要他亲自去取屋瓦上的积雪, 他让下人取了积雪给她,她也不会怎样。何必亲自攀高去取。
到了王府, 府内众人下跪迎接圣驾:“陛下。”
令窈让他们起身,问屋外候命的御医:“王爷可还好?”
御医出身孟氏一族,虽隶属太医院,但平时只为孟铎与令窈两人把脉行医, 此时依命令装出愁眉不展的模样:“不太好。”
令窈一愣:“怎么个不太好?”
他身体强健,又不像郑嘉和那样留有旧病根, 即便从屋顶跌下, 顶多也就受点皮外伤, 应该不会有大碍才对。
御医不慌不忙地答:“王爷身体无恙, 但是……”
“但是什么?”
“王爷摔到脑袋,失忆了。”
令窈瞪大眼:“失忆?你是说, 他什么都不记得了?”
“是。全都不记得了。”
令窈半信半疑:“你莫不是在诓朕?”
御医跪下:“给微臣一万个胆子, 微臣也不敢诓骗陛下。王爷虽然失忆, 但这是暂时的,待头部淤血散去,或许王爷会重新想起来。”
令窈绕过他往屋里走:“孟铎!孟铎!”
榻上半靠引枕的男人转过脑袋, 语气冷漠:“你是谁?”
令窈仔细观察他,嘴里答:“朕是天子,是你发誓要终身效忠追随的君王。”
男人冷笑:“杨氏的帝位,何时换了一个女人来坐?”
令窈皱眉。
眼前男人熟悉的眉眼,眸底却没有她熟悉的隐忍痴爱。
他看着她,仿佛是在看一个陌生人。
难不成真失忆了?
令窈立刻提醒自己,这个男人诡计多端,说不定失忆一事又是他使的手段,她不能轻而易举掉入他的陷阱。
指不定他是装出来的呢?
令窈当机立断,让人传召太医院院首。
结果李太医不在,和郑嘉木一起出远门了,今日下午递的告假折子,说是突然得了珍贵药材的消息,要前去挖掘。
令窈只能退而求其次,让副院首来瞧。
副院首是个六十岁的白胡子老者,私下里最是崇敬孟铎,但面上并未显露,把完了脉,得出和孟太医一样的结论。
令窈还是不信,禀退众人,屋里就剩她一个,她脱鞋爬到榻上去。
男人目光警惕盯着她:“别过来。”
令窈往他身边靠:“素日你最喜欢同我亲近了,我若主动靠近你,你能高兴一整天。”
男人嗤之以鼻:“我为何会喜欢你的亲近?”
令窈指指自己:“因为我是你最爱的人,你爱我爱得发了狂,连江山都不要了。”
男人脱口而出:“不要脸。”
令窈呆住:“你说谁不要脸?”
男人直起上半身,一字一字道:“我与你非亲非故,又怎会爱慕你?你屡次大言不惭,先是串通外面那些人,自称是天子,现在又来诓骗我说我爱慕你,像你这样厚颜无耻的女子,我就算是爱猪爱狗也不会爱你。”
男人嫌弃的眼神从她身上掠过,令窈又气又恼,扑过去捶打他:“大胆!谁准你这样同朕说话的!”
男人攥住她的手腕,从榻上起身,无情将她提起来丢一边,高冷不失优雅地提醒:“冒充天子是死罪,今日的事,我就当没有发生过,你好自为之。”
说完,他就要往外面走。
令窈一怔,随即上前拦住他:“你要去哪?”
“回我自己的府宅。虽然不知道你玩的是什么把戏,但我没有心思和你玩下去了,天色已晚,我得回府准备明日早朝时上奏江南修坝贪污一事的折子。”
“江南修坝贪污,朕怎么不知道?”令窈想到什么,小心翼翼问:“你还记得今年是哪一年吗?”
“裕昭十年。”
裕昭是爹爹在位时曾用过的年号,难不成孟铎他……
令窈揪住他袖子:“你知道自己是谁吗?”
男人眸中写满不悦:“我告诉你,你才肯让我走?”
令窈紧盯他打量,默不作声。
男人:“姓孟名铎,家住长乐巷,今年十八,乃是都察院右佥都御史。”
令窈笑出声:“十八?”
男人理直气壮:“是的,十八。”
令窈拽住他往里,指了铜镜里的人,“你瞧瞧,你这模样,哪里像十八少年郎?”
男人往镜前低身一窥,细看过后,冷峻的面容波澜不惊:“哪里不像?”
令窈无话可说。
若是他真失忆,瞧见镜子里的人,也该察觉他自己失忆的事。除非他现在的模样,和十八岁时相差无几,不然怎么可能不有所震动?
令窈也不急,甭管他是演戏还是来真的,她今日定要一究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