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自请废位的事很快传遍朝野。
谁都没想到, 做了二十一年储君的太子檀云, 竟然不是皇帝的亲生骨肉,这一次, 无人再敢有异议,太子被废的旨意一出, 满朝文武唯有咦嘘没有反对。
有人说太子光明磊落,也有人说太子蠢钝如猪, 放着到手的皇位不要,偏偏选在这个时候自曝身世。
若不是他自曝身世, 即便是有这次行刺的事在,太子的地位也不会彻底动摇,至少朝中老臣会看在长子的份上, 为太子求情,竭尽全力抱住太子的储君之位。可太子自曝不是皇室血脉,直接断绝所有后路,谁人还敢保他?
众人议论纷纷,太子光明磊落也好, 蠢钝如猪也罢,但有一点, 众人清楚地知道——
这储君之位,是太子自己弃掉的,是他不想要了。
东宫。
往来的宫人瞧见前方两道身影, 低身行礼:“陛下, 公主。”
两人脚步一快一慢, 令窈走在前方,风鼓满她的宽袖,她时不时停下来催皇帝:“爹爹,你快些。”
皇帝步伐缓慢,若有所思。
至殿门前,令窈一只脚迈进去了,皇帝还在犹豫。
令窈好奇问:“爹爹,难道你不想见檀云哥哥吗?”
皇帝:“朕怕他不想见朕。”
“虽然我不知道那日檀云哥哥还同爹爹说了些什么,所以爹爹才会觉得檀云哥哥不想见你,但我知道,他最喜欢爹爹了,爹爹诚心来看檀云哥哥,他又怎会不想见你。”
皇帝皱眉,心底有些愧疚,想到那日在昭阳殿的情形——
太子跪在他面前,自请废位之后,转身就走,甚至没有正眼瞧过他一眼。
他丢下一句:“不是我的我不要。从今往后,我不做太子,只做檀云。”
然后就大步离开。
皇帝迟疑问:“你怎知他喜欢朕?朕甚至不是他的亲生父亲。”
令窈道:“无论是小时候还是长大后,檀云哥哥为了得到爹爹的肯定,一刻都不敢放松,是不是亲生父亲又有什么关系,在我看来,养育之恩大过生育之恩,即便爹爹不是他的亲生父亲,有这二十一年的父子情在,你们也不该生疏。除非,除非爹爹心有芥蒂,厌弃了他,不愿再将他当做自己的孩子。”
皇帝低头不语。
他虽厌恶康氏做出那种事,但檀云是无辜的,他对檀云,只有愧疚,没有厌弃。
是他偏心,爱极了卿卿,想将储君之位腾出来给她。檀云肯说早就看穿这一点,所以才用那种不可挽回的方式自请废位。
令窈已经奔进殿里,皇帝站在殿门前怔怔发神。
他竟有些害怕,不知见了檀云,该说些什么。
直至令窈入了内殿,好一会,内殿又出来一个人,不是令窈,是男子的身影,皇帝才回过神。
檀云穿着平民的衣袍,褪去了储君养尊处优的贵气,只剩儒雅平和,更显与世无争的朴素。他脸上没什么神情,眼神淡淡的,从皇帝身上掠过,仿佛是在看一个再寻常不过的客人。
“卿卿说陛下也来了,让我前来迎接。”
皇帝看向檀云身后不远处的地方,古灵精怪的少女正躲在帘后,露出半边身子朝他挥手示意。
说话间,檀云拢袖作揖,作势就要跪拜:“小民檀云,见过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帝一把上前扶住檀云:“你我父子之间,何须行此大礼?还是同从前一样,唤朕父皇。”
檀云神情一滞,挥去皇帝前来相扶的那只手:“陛下仁厚,小民却不敢逾越。”
皇帝重重叹气:“何为逾越?难道你竟连称朕一声父皇也不肯了吗?”
檀云垂眸:“陛下无需勉强自己,小民将真相公布,不是为了您,是为了我自己,您并不欠我什么,能否唤你一声父皇,我并不在意。”
“若是朕在意呢?”
檀云望过去,目光心酸,默不作声。
最是无情帝王家。
从得知身世真相的那刻起,他就一直在等待今天的到来,他知道的,迟早会有这么一天,他从云端跌下,摔得粉身碎骨,人人避而远之。
他做好准备迎接世人的冷漠,却没有想到,他最在意的两个人不但不厌恶他,反而还愿意来探望他。
卿卿待人真诚,凡是入了她眼的人,她绝不会抛弃,所以他并不意外,但皇帝呢?皇帝为何来看他?
“我已不是你引以为傲的长子,甚至不是你的皇子,我的存在,已经毫无价值。”檀云出声提醒,冷静平缓,波澜不惊。
皇帝盯着檀云,这个他看着长大的孩子,从来都是自矜克制不愿给人添麻烦的,如今这份自矜与克制,却看得令人心疼不已。
皇帝往前一步。
他这一生拥有的东西不多,亲情更是少得可怜,除卿卿外,就只有檀云这个孩子不向他索取,真心实意将他当做父亲敬爱。
皇帝缓声将心底话说出来:“朕养了你二十一年,有过争吵有过矛盾,但不管怎样,你始终都是朕的孩子,这二十一年的父子情,岂非一夜之间就能改变的?”
檀云愣愣地看着皇帝,许久,他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