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角落的圈椅里,眼眸低垂,注视膝盖,如同石雕般静默无声,不跟任何人发生目光接触。
这是江家少主多年来的求生秘诀。
他小时候看见爹娘争执,就尽可能避开,避不开就团成一团,假装自己是附近的假山,或者其他什么摆设,总之万万不能跟娘亲有眼神接触。
因为一旦有眼神接触,娘亲就会发现他长得有点像江渡云,就会觉得他也“不是好崽子”,以及“男人都不是东西”,继而带着他一起教训,完了还得罚抄书。
所以这种时候,指望江辞风发声,那是不可能的。
江家少主已经进入了冬眠状态,管他亲爹赌咒发誓还是跪搓衣板,早习惯了,淡定,等暴风雨过去再苏醒。
宋宗主已经快被逼疯了。
夏眠不给他任何机会私下解释,他硬闯进屋里,她就喊儿子,儿子接着喊天狼,降雷劈他!
这日子没法过了。
他决定摊牌,说出八年前发生的那件丑事。
当年,夏眠并非突然失踪。
他清楚的记得,夏眠失踪前一天,他们夫妻俩陪同客人在山里打猎,而他被琐事缠身,先回山庄。
事情发生的时候,已经是傍晚,客人们还没回来。
因为突然一场暴风雪,宋宗主担心妻子跟狩猎队伍走散,便亲自下山寻找。
通过马车留下的印记,来到一处昏暗的山洞——
他亲眼目睹妻子跟客人中的一个青年才俊,正在洞中缠绵。
宋明昌险些出手当场杀了那野男人,但见妻子挡在那男人身前哭泣求饶,他怒火更胜,却终是下不去手。
“永远别让我再见到你。”宋明昌闭上眼睛,不去看那对慌忙穿衣的男女,低低说了句:“给我滚。”
听到脚步声绕过自己,冲出洞外,宋明昌没等到妻子半句解释和道歉。
睁开眼,他摇摇晃晃走出山洞,洞外的白雪忽然刺得他头痛欲裂……
宋明昌昏倒了,再醒来后,已经被巡山的弟子抬回庄中。
自那以后,他的妻子就不见了。
与妻子苟合的那男青年,也失踪了。
宋明昌陷入了巨大的耻辱与恍惚之中。
他不敢去追查妻子下落,也不敢跟客人挑明丑事,满心愤怒又遮遮掩掩,只说妻子在雪暴中意外丧生,匆忙举行了葬礼,便成天躲在山庄里喝酒。
不久后,段家的人来说媒,宋明昌毫不犹豫就答应续弦。
其实是心虚,怕有人发现他妻子跟男人跑了,病急乱投医,随便娶一个。
宋明昌把压抑多年的耻辱说了出来,没想到,夏眠非但没有内疚之色,反而更加愤怒,还哽咽着质问他,为什么要污蔑她。
夏眠陷入长眠之前,确实跟丈夫一起陪客人狩猎,但哪来的什么青年才俊跟她苟合?
丈夫离开不久,山里下起了大雪,马夫立即把她送回山庄。
就在回去的路上,她在马车里打盹,而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夫妻两人各执一词,在场的人都懵了。
江渡云也不再偏向夏眠。
哪个男人会拿这种丑事撒谎辩解?
更何况宋明昌对这妖女的感情人尽皆知,当年为了娶她,被父母打得剩半口气都不松口,确实没道理莫名其妙的绝情。
“家门不幸,奇耻大辱!”一个白须长老怒不可遏地站起来,似乎是想当面指责夏眠,可刚上前几步,就被宋麒冷冷挡住了去路。
“我没有!我对天发誓!”夏眠也慌了,她万万没想到夫君居然不顾脸面撒这种谎,满眼委屈地看向夫君:“宋明昌!你怎么可以这样污蔑我!”
“娘……”宋麒急忙转过身。
虽然他不想替人渣父亲辩解,但这如果不说出来,别人一定会以为他娘真做出那种丑事了,只能冷静的解释:“宋宗主可能是中了逆魂阵,是那个前朝皇子的阴谋,我也曾在他的幻境中见过你,我们都被他骗了。”
“什么?”宋明昌惊愕地走上前,看向儿子:“逆魂阵里怎么可能见着人形?”
“凌子逸好像是利用了段家先祖私生子的血液,制造了与真人无异的幻象。”
江辞风此刻终于从“冬眠”中醒来,一股帮宋家小胖子解释清楚的责任感唤醒了他,义正言辞地告诉宋明昌:“我上回来龙隐山时也中招了,是以假乱真的幻觉,若非被宋麒神觉唤醒,我差点死在逆魂阵里。”
宋明昌满面惊愕,倒退两步,被江渡云赶忙扶住,坐进圈椅里。
怔愣许久,他喃喃开口:“那前朝皇子为什么要制造这样的幻境羞辱我?”
“他不是想羞辱您。”江辞风解释道:“凌子逸应该是想让您妻子合理消失,如果直接杀害宋夫人,您一定会追根究底,而制造幻象,却会让您逃避现实,趁机让段家那内鬼嫁来龙隐山,也好让段家更了解龙隐山密室的内情。”
真相彻底揭开了。
宋明昌看向夏眠和儿子,已经说不出辩解的话语。
夏眠也不再多言,看都不看丈夫一眼,转头捏了捏儿子的脸颊,温声道:“跟娘下山,现在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