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还叽叽喳喳的鸟儿们忽然全都安静了,散席一样离开宋麒,飞出了窗外。
这让江辞风的视线更加找不到着落点,只能茫然看着宋家小胖子。
宋麒肉嘟嘟的小脸有些发红,撇着小嘴泪汪汪地盯着他,从面部表情判断,应该是不开心了。
为什么不开心呢?
会不会是饿了?
像宋麒这样体型的孩子,看起来随时都会饿。
江辞风在考虑,要不要去把煎饼包大蒜拿给小胖子充饥。
好在宋麒先一步开口了。
“为什么把天狼将军埋在泥土里?”宋麒憋着委屈,想等待南方君子的合理解释。
江辞风完全没料到他会这么问。
为什么把恶龙木雕埋在泥土里?这小胖子还好意思问?
竟然还一副受委屈的样子?
是谁为了包庇一个粘人又傻乎乎的小胖子,不顾家训,背弃原则,隐瞒滔天罪行?
如今罪魁祸首居然一脸委屈地反过来质问他。
江辞风很憋火,这感觉就像……像什么他说不出来,可能是大人们说的“里外不是人”。
不行。
男子汉大丈夫,应该挺身为自己辩解,他要大声告诉小胖子:收藏邪物是很严重的罪过!
宋麒急坏了,眼里两泡泪直打转,搜肠刮肚地替小南方君子找借口:“江某!你是不是以为飞龙要睡在泥土里冬眠?”
“男子汉大丈夫”江辞风刚到嘴边的狠话立即吞了回去,顿了片刻,开口道:“对,”一本正经地点点头:“它们该冬眠了。”
短短六年半人生中,最屈辱的一幕发生了。
江辞风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顺着宋家小胖子说话,只是有种直觉,如果自己不这么说,这小胖子会立即倒在地上打滚。
但这没什么可怕的,男子汉不该屈服于小孩的哭闹。
这不禁思考的屈服,让江辞风对自己很失望。
就算是在长辈面前,就算是在父亲面前,江辞风从来不是个懦夫。
绝对、绝对不是那种不敢当面指出他人错误的胆小鬼。
但现在这算什么?
非常懊恼,甚至想反悔。
但是,小胖子脸上的难过缓和了。
“它们不用冬眠哒!”宋麒刚才以为南方君子讨厌他的天狼将军,现在自己强行找借口发现误会,小包子脸立即雨过天晴,迈着小短腿跑到江辞风面前,开心道:“我们去给它们洗澡吧?”
“洗澡?”江辞风觉得这小胖子就是故意整自己,不悦地低声道:“这里没有水。”
“院子里有温泉!”宋麒迫不及待。
跟南方君子一起给飞龙洗澡,这几乎等同于跟江某同甘共苦、携手天涯了!
“你不能把它们拿去院子里洗。”
“为什么?”宋麒疑惑。
江辞风凶巴巴地盯住小胖子,不再回答。
很显然,父亲会看见,一起来龙隐山的师兄们也可能看见。
看见他——月炎江氏嫡长子江辞风,陪一个小胖子擦洗恶龙雕塑。
当初为镇压恶龙牺牲的先祖,若是在天有灵,可能会当场降雷劈死他。
“江某?”宋麒晃晃手里的两只飞龙木雕,笑道:“快跟我来!”
然而,下一刻,南方君子突然做了一件事,主动做了一件事,从相遇至今,对他最亲切的事——江辞风忽然抓住宋麒的小胖胳膊,把他整个拽进怀里。
宋麒突然被南方草木的清雅气息包裹了,那是江某地气息。
怎么回是?
南方君子要跟他现在义结金兰吗?
就在这里?
这怎么行?也太心急了吧?
宋麒激动地挺胸收腹,想要跟江某显得一样挺拔潇洒。
但他没等到江辞风说话,手里的两只飞龙突然被夺走了。
江某抓他只是为了抢飞龙。
失望。
江辞风松开他胳膊,低头看着手里脏兮兮地飞龙,一手抓起自己衣袖,仔细擦拭飞龙上的泥土。
一点、一点擦干净了,江辞风仍然低着头,也不跟宋麒对视,“嗖”的一伸手,凶巴巴地把木雕递给宋麒。
虽然江家讲究君子风度,但江辞风才六岁半,是族中最小的孩子,从前没有人需要他付出如此巨量的风度。
他的耐心已经到了极限,需要小胖子适可而止。
宋麒看见南方君子的衣袖脏了一片,想帮他掸干净。
可还没伸手,江辞风就把两只飞龙木雕戳到他跟前,低声说:“把恶龙拿回去藏好。”
“什么恶龙?”宋麒低头看看自己的宝贝飞龙,急忙抬头解释:“这是天狼将军和破军将军,它们是庇佑苍生的神龙,好多人想要这两只,我都不舍得给他们!”
“那你为什么给我?”江辞风眯起眼质问,他不明白这小胖子为什么非要把这烫手山芋塞给自己,不悦地开口:“我没说过我想要。”
宋麒的脸一下子涨红了。
他第一次坦白自己对南方君子非同寻常的偏心,竟然得到这样的回应。
是在嘲笑他傻吗?
一阵空荡荡的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