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说话。她走到走廊旁边坐了下来,半边身子沐浴在了外头的阳光里,然后拍了拍身旁的位置,“坐下来说?” 诸伏景光顺从地走了过去,在她旁边坐下来。 除了兄长,他接下来要说的事情从未跟其他人提过。往事在心里结了痂,他得花点力气和时间才能把它重新撕开。幸而他身旁的人是个最好的倾听者,丝毫没有催促的意思,淡定地坐在阳光里,好像就算他一直不说话,她也能这样自娱自乐一下午。 也不知道是不是她跟刚刚逃走的那只狸花猫一直以来给他的感觉太过相似,青年嗓音沙哑地开口说出第一句话时,居然并没有他预想的那样困难。 “那是大概十五年前的事,某个晚上,我家里发生了一起入室杀人事件,我的父母就是在那次事件中丧生的。” 庭院里的风好像忽然安静下来,源辉月回头看他,依旧没有开口说什么,静静听着。 “那个时候我七岁,事件发生的那天晚上和他们一起在家里,是那次事件的唯一幸存者。” 说到这里时,青年嘴角勾起了一个细微的弧度,像是对幸存者这个说法有些自嘲。 “当时我们在一起吃晚饭,忽然响起了门铃声。父亲去开门了,他跟那个人开始谈话,起初语气还很正常,但没过多久,他就跟对方发生了争吵,那个男人的声音越来越大。” “母亲让我待在家里别动,自己去门口查看,然后没过多久我就听到父亲的□□声,紧接着母亲脸色煞白地跑回来。” “她把我从桌子前拉起来塞进了卧室的墙柜,然后告诉我‘你先藏在这里别动,等到我叫你再出来’。” 随着低缓的叙述,青年的灵魂似乎也飘回了那个充斥着血色的夜晚。墨色的碎发压在他的鬓角边,他从侧脸脖颈到搭在膝上的指尖白成一线,像是照在身上的阳光也没能给他带来任何温度。 “她把我藏到墙柜之后就转身出去了,之后又传来了她和那个男人的争吵声,直到最后,她的声音也消失了……” “我躲在墙柜里,完全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只能闻到空气里不知道从哪里传来的越来越浓的铁锈味,好像整个房子都笼罩在了这个气味里……” 源辉月:“……” 人体血液中的血红蛋白主要成分是铁,所以当年七岁的诸伏景光躲在墙柜里时闻到的,可能并不是什么铁锈味,而是从他的双亲身体里流出来的血的味道。 “然后有人进来了,开始在屋子里打转,我当时非常害怕,透过墙柜的缝隙往外看,但没看清他的脸,只看到了他手臂上的纹身,像一只酒杯……” “……后面的事情就不记得了,我好像不知不觉睡了过去,等到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是去上夏令营的哥哥回来之后找到我把我叫醒的。” 源辉月:“你的班主任提到的那位‘高明’?” “对,他现在在长野县警察本部的搜查一课当刑警。”诸伏景光似乎终于回过神,朝露出一个混合着自豪的浅淡笑容,“在本地很有名哦。” “这样啊,”源辉月眨了眨眼睛,“所以当年那个凶手一直都没有被抓到吗?” “没有,毕竟当年那个时代DNA检测还没有开始普及,而我作为唯一的目击者却失忆了……失音症也是那个时候,我跟你说的这些都是最近才渐渐想起来的。”诸伏景光垂眸自嘲,“当年并没有能够向办案的警察提供什么证据,所以凶手一直到现在都没有被抓到。” “……”源辉月移开视线,语气平静地背了一段知识科普,“人类因为个人经历,比如目睹亲人死亡并且自身也受到死亡威胁之后,普遍都会产生PTSD的症状,选择性遗忘也是PTSD核心症状之一。” 青年微愣,然后终于意识到这是一句拐弯抹角的安慰,轻轻笑了,“嗯,我知道。” 源辉月又默了默,“所以之前在东京的时候,我偶尔听到你们在讨论纹身什么的,就是因为这个?” “对,因为我遇到了一个觉得有些可疑的人,不过还没来得及调查就来长野了。” 诸伏景光转头继续凝视着外头的庭院,不知道是不是此时外头的阳光太好,温和的暖意从身边的人也传递到了他身上,那些回忆和话语里纵横交错的尖刺好像被方才的一阵风吹得服帖了下去,像应激反应已经过去的刺猬,他缓缓将它们从心底拽出来时,居然有种并未被割伤的错觉。 “不过也不急于一时,之前我打电话给兄长提起这件事的时候,就被他训斥‘急功近利’了。”他说着有些无奈,“因为在我的记忆里,我是被母亲塞进了壁柜,但实际上那栋房子是个欧式装修的洋房,根本没有日式的壁柜,所以我现在也不确定我想起来的是真正发生过的事情,还是梦境里画面了。” 源辉月想了想,没说话,身边的青年站起身。 “总而言之,虽然不知道今天上午遇到的那个人是不是跟这个案件有关,但我接下来想拜托那天来接我们的那位长野县的警官把当时关于那个案件的卷宗再借出来看看,说不定能够想起些什么。” “总而言之,我绝对不会让你再遇到危险的。” 像是将这个话题告一段落,他低头朝她笑笑,看了一眼手表,语气重新回归了日常的温和,“十一点多了,我去问问管家什么时候开饭?” 点了点头,源辉月目送着他转过身,然后忽然想起什么。 “等等。” 青年止住脚步回过头。 “让管家准备一份猫饭。” 她看着樱花树下试探着探出头的狸花猫,“你的同期把人家的爪子剪了,那就对它负责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