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宁走过长廊的时候, 听到廊下传来一阵喝骂声。
乱臣贼子,狼子野心, 豺狐狗辈……都是骂周嘉行的。
九宁微微蹙眉,走到栏杆旁往外看。
几个穿宽袖袍服的文官双手捆缚在背后,在兵士的押送下走下长阶,一边走, 一边大声骂周嘉行,骂到激动处,泪落纷纷。
她身后的雪庭皱了皱眉, 说:“是中书省的人,要不要拦住他们?”
九宁问旁边戍守的兵士这几个文官为什么会被拖出正殿。
兵士如实答了。
雪庭轻声道:“周使君行事暴戾, 此时大开杀戒,不妥。”
九宁收回视线, 摇摇头,“二哥不会杀他们。”
周嘉行真想杀鸡儆猴, 早就当着大臣的面杀了这几个人,不会拖拖拉拉让他们从正殿一直骂到广场。
这几个人是周嘉行为她预备的。
新官上任三把火, 铲除异己是立威的好手段,宽容地接纳反对者同样是。
他负责抓人, 而她负责放人。
他威慑群臣, 她置身事外,他讨伐诸节镇, 她安抚百姓, 他杀人如麻, 她再跳出来大赦,他一意孤行,冒着得罪世家的风险实行改革,她只需要做好平衡……这就是周嘉行的计划。
到时候,雄心勃勃的人是他,而世人眼中的她宽宏大量,迫于无奈才会接受帝位。
所以,没有人怀疑她参与了周嘉行的计划,连那几个以为将要人头落地的文官都没骂她,一心一意在那诅咒周嘉行。
夕阳收起最后一线余晖,宫阙屋宇沐浴在渐渐发暗的霞光中。
九宁站在廊下,风吹衣袂翻飞。
周嘉行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也知道可以为之牺牲、舍弃什么。
他有野心,有抱负,不管有没有她的掺和,这一点不会变。
变的只是实现抱负的方法。
九宁知道他会做出让步,不过在今天之前,她不确定他会让多少。
现在她知道了。
亲兵走过来通禀:“雍王入宫,周使君和雍王在内室谈话。”
九宁点点头。
雪庭问:“他想说服雍王?”
九宁嗯一声。
雪庭脸上神色凝重,显然不认为李昭会轻易被周嘉行说服。
九宁轻拍栏杆,“二哥会说服李昭的。”
雪庭此刻的心情一点都不轻松。
但不知道为什么,看着反应平静的九宁,他也慢慢冷静下来了。
“周使君不是多话之人,这么相信他的口才?”
九宁一笑,望着广场两侧连绵一片、巍然耸立的宫宇,道:“我不是相信二哥的口才……李昭最大的执念是重现皇家王朝的辉煌,而二哥想要尽快结束乱世,他们可以合作。”
只要抓住李昭的软肋,根本不需要长篇大论,直接和他分析清楚双方的利益需求,他就会做出选择。
雪庭沉默了一会儿,眼帘抬起,看着她:“那你呢?”
九宁迎风而立,闻言,扬眉,唇角微翘,道:“叔叔,从我成为长公主的那一刻起,就不会往回走。”
她主动以长公主的身份参与到这场角逐之中,改变了千万人的命运,就得担负起长公主的责任,为跟随她的人负责,不能儿戏。
她影响了周嘉行的决定,许诺认真待他,那她就会并肩和他一起走下去。
不管结局好坏,死而无憾。
……
窗下两座鎏金百枝灯树,烛火通明,内室恍如白昼。
李昭跪坐于折叠屏风围起来的黑漆书案前,手边茶盏里的茶早就冷了。
周嘉行坐在他对面,展开一份舆图。
李昭的目光追随着他结有一层薄茧的手指,在舆图上打转。
他的手宽大,手背筋节分明,仔细看,有很多旧伤疤。
这是一双武人的手。
李昭在深宫长大,小时苦练书法,手上也有茧子,不过和周嘉行的手比起来,他的手还是过于纤秀。
周嘉行的声音响起,“ 钟权据宣武镇;李司空据河东;钱氏据镇海;朱慈据武威;黄瑾据清海……东西两川尽归九宁,鄂州、淮南、徐州已被我掌控,另幽州、檀州在内的一千多里为契丹所占。”
李昭回过神,望着舆图。
这就是现在的天下局势。
在他一次次为救李曦疲于奔命的时候,九宁已经控制整个蜀地,京畿南方诸州也尽数归附,而且她还守住都城长安,而周嘉行占据长江中游和下游大片土地,正将势力深入徐州以北。
除了契丹以外,北方只剩下河东李元宗和宣武镇钟权这两个威胁,李元宗和钟权是姻亲,两家肯定共进退,可以当成一个敌人看待。
至于南方的钱氏、朱慈……都只有称王的勇气,还不敢自立为帝。
只要啃下最难啃的骨头李元宗,统一中原,南方诸节镇必定上表臣服。
李昭有些走神。
这些年,他做了什么?
他想保李曦,保长安。
但最后他什么都没保住。
他掩下心头凄惶,冷静地道:“周使君已然大权在握,即使不拥立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