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过院子的时候, 九宁在池畔柳荫下站了一会儿。
日光和煦, 微风吹皱一池碧水,水波潋滟,万点粼粼闪碎波光随着潺潺水浪跳跃浮动, 仿佛蓄了一池星辰。
几名亲随陪着站了一会儿, 以为九宁又想祸害周都督院子里的花花草草,挽起衣袖, 作势要脱靴下池子:“刚露出小角的荷叶蒸鱼羹吃又鲜又甜,县主要几片?”
九宁一摆手,含笑道:“等莲花开了我再来折腾!”
亲随们都笑了。
九宁进了正厅,径直拐到侧间, 往长榻上一坐,立刻有婢女打起帘子进来服侍她脱下靴鞋, 点起熏香, 为她捶腿捏肩。
她歪坐在隐囊上,环顾一周。
侧间是周都督平时休息打盹、和幕僚商量私密事情的地方。
以前这里布置简单,除了长榻几案, 只有角落里摆放了一具兵器架。
后来九宁常常过来蹭饭吃,偶尔要赖上半天才走,侧间陈设的器具越来越多。
榻旁多了香几香炉,窗前设高几, 开始天天供几瓶新鲜香花。
里间多了坐茵卧榻, 长榻一侧设了垂纱帐, 里面安放软榻香枕, 专给她午睡小憩的,周都督和幕僚商谈要事时她就光明正大躲在里头偷听。
兵器架对面添了一副书案和陈列书匣的高桌罗柜,她有时候会坐在书案前读书写字。
书案旁是六曲折叠屏风围起来的棋室,周都督闲时会和她对弈几盘。
祖孙俩都是臭棋篓子,和周刺史、周嘉暄下棋基本是输多胜少,而且每次都输得很惨烈。但他们俩的水平正好差不多在一个层次,于是祖孙二人便常常凑到一起下棋,一边落子一边互相吹捧。
周嘉暄曾撞见祖孙俩对弈,看两人神情凝重、架势十足的样子,出于好奇在旁边围观,足足忍了一个时辰没开口说话——这一老一小自我感觉太好了,自认为彼此水平都不赖,俨然像一对高手过招,然而他们连基本的规则都记错了……他不想开口打击自己的祖父和妹妹。
九宁让婢女把棋桌挪到长榻上,倒出所有琉璃棋子,用棋子随意拼好玩的形状。
婢女在一旁凑趣:“我猜县主拼的是一朵喇叭花!”
另一个道:“不对,是一张弓!”
其他人笑着插话:“都不对,肯定是一匹马!”
……
坐着玩了一盏茶的工夫,屋外传来护卫们行礼致意的说话声。
一只厚实宽大、指节粗糙的手掀起帘子,镶缀宝石的流苏间露出周都督带笑的脸。
“玩什么呢?这么热闹。”
他身上穿窄袖戎装,套臂鞲,脚下兽皮靴,腰间佩刀,还是出门时的衣裳,气势慑人,神情却温和,大踏步走到长榻边,含笑问。
婢女们躬身退下。
九宁抬起头。
周都督俯身看着她,高大健硕的身躯宛如一座山峰,抬手揉了揉她的发顶。
掌心温热,指腹粗糙。
九宁指间捏着一枚棋子,轻声问:“阿翁要送我去鄂州吗?”
周都督一怔,放在她头顶的手往下滑,轻轻捏一下她的脸颊,“谁说的?我家观音奴这么乖,阿翁怎么舍得送你走?”
开玩笑的语气,却掷地有声,字字铿锵。
九宁抿唇笑了笑,梨涡轻皱。
周都督坐到她对面,佩刀随手往榻边一搁,看一眼棋盘上刚刚拼完的图案,笑问:“这是只猫?”
九宁皱眉,指着棋子道:“我拼的明明是老虎!很威风的!”
说着瞪一眼周都督,“像阿翁一样威风!”
“好,好,观音奴说像什么就像什么。”
周都督哈哈大笑,拿起黑棋,在老虎头顶加了两只尖耳朵。
这下真的像猫了。
周都督挑眉,沉声笑道:“我看这老虎更像你,竖着耳朵,又神气又漂亮。”
听到漂亮两个字,九宁把准备反驳的话吞回去。
“那我再拼一只更像阿翁的!”
她手指飞快挪动棋子。
“阿翁像什么?嗯?”
周都督饶有兴味地盯着她的手看,满脸期待,笑着问。
九宁笑而不语。
图案很快就拼好了,圆圆的脑袋,趴着的垂耳,尖嘴,肥尾巴,短腿,肉嘟嘟的体形……
怎么看怎么像一只圆乎乎的拂林犬,这种狗四肢短小,聪慧通人性,一般为宫廷贵妇人豢养。
周都督气笑了,故意板起脸:“观音奴觉得阿翁像狗?”
九宁嘿嘿笑:“阿翁怎么会像狗呢?我拼的明明是一只威风凛凛的雄狮呀!”
周都督轻哼一声,大手一挥,抹掉那只狗,拼出一条蛇的形状。
九宁哽住,瑟缩了一下,赶紧捂上自己的眼睛。
周都督嘴角勾起,得意地直抖大腿,“知道怕了吧?”
……
屋外,听到祖孙俩的笑声,裴望之的脚步停下来,迟疑了两下,默默退出正厅。
“先生怎么不进去?”
一旁的同伴诧异地问。
裴望之叹口气,笑着摇摇头:“不必进去了,都督这么疼爱县主,不可能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