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后, 九宁从一艘船上醒来。
船舱里不知堆放过什么, 臭气熏天,还有一股让人忍不住犯恶心的腐烂鱼腥味。
外面可能是夜晚, 也可能是白天——船舱里黑魆魆的,没有一点光亮, 看不出是什么时候。
风雪越来越大, 积雪不化,又覆新雪, 路上结了冰, 溯风凛冽, 千里冰封。
这几天那伙私兵不断改变行程,原本正往北走,忽然拐进岔道往东,走了不到半天, 又掉头往西,九宁猜测他们可能在躲避江州兵的追捕,也可能是怕她看出路线故弄玄虚。
总之, 依她的判断来看, 他们离开江州起码有三天了。
三天能跑多远呢?
九宁听周都督提起过, 从江州出发, 走上三天三夜,如果是往西北走, 有可能进入山南东道节度使的地盘, 如果一直往北, 那就是直接投入河东军李元宗的怀抱,往东呢,是南安王袁家的鄂州,袁家是李元宗一手扶植起来的。
还有一种可能,往南去往潭州,不过这种可能微乎其微,因为九宁能明显感觉到天气越来越冷,私兵走官道时马车外传来的说话声口音五花八门,不像是在往南走,而且往南要过洞庭湖。
昨天马车突然停在渡口,上了一艘船,九宁被蒙了双眼,看不出是在哪里上的船,不过她听得懂岸边苦力喊号子的方言。府里侍婢们平时私底下会用这种方言吵架,平时当着她的面,一个个又温柔又和气,吵起架来泼辣粗俗,什么难听骂什么,她偷偷学了不少。
九宁从苦力们的号子中推测出大船应该在江上航行,那么只可能往东或者往西。
人人都知道司空李元宗和周都督是一对死敌,这伙人没有直奔西北而去,并不代表他们不是李元宗的人,毕竟东边鄂州的袁家也是听从李元宗的。
周刺史和三哥肯定知道她被掳走了,他们能追查到这条船上吗?
但愿他们能快点追过来。
肆掠的狂风掀起几丈高的大浪,似千军万马奔腾怒吼,大船晃荡得厉害,九宁觉得自己要晕船了——也可能是被气味熏的。
不知道过了多久,外面传来轻轻的脚步声。
九宁连忙闭上眼睛装睡。
这两天她被那伙人提溜来提溜去,老老实实一声不吭。她是娇生惯养的周家小娘子,喂她喝的水只要不干净马上能吐个精光,私兵们觉得她这样的娇小娘肯定没胆量逃跑,又看她没精打采、奄奄一息,像是随时能捂着心口厥过去,以为她这是吓破胆子了,渐渐放松对她的看管。
其实九宁的手脚已经恢复力气,不过一直找不到逃跑的时机,所以只能继续假装虚弱无力。
“嚯”的一声,舱门打开,亮光如泼水一般挤进封闭的船舱,映在九宁苍白的脸孔上。
“县主,吃些东西吧。”
朱鹄拍醒九宁。
九宁慢慢睁开双眼,闻到一股勾人的浓香。
一碗姜汁鱼片雪细面送到她跟前,满满一海碗,面条雪白细嫩,鱼肉薄如纸片,色泽白里透红,面条上还撒了一把碧绿的葱花。
不用看就知道色香味俱全。
九宁一动不动,乌溜溜的大眼睛此刻黯淡无神,似有泪光闪动,鼻尖微皱,楚楚可怜。
朱鹄是这些天照顾她的那个白脸宦官,目光在她没有一丝血色的脸上转了一转,扶她起来,喂她吃面。
吃饱了才有力气逃跑,九宁就着朱鹄的服侍吃完半碗面,还想再吃,怕露馅,假装吃不下了,推开海碗,眼珠转了转,含着两泡晶亮的泪水,感激地望着朱鹄:“朱大哥,谢谢你,你是个好人。”
一开始私兵们喂她吃干粮,她养尊处优惯了,哪吃得惯?好不容易咽下去,嗓子被划伤了,喝的水也全吐了,天气冷,吐到后来,整个人都在抖。
后来朱鹄看到官道旁有驿站,特意去买了些滚热的饧粥喂九宁吃,清水也烧开了才给她喝,还不知道从哪里借来一套厚皮袄子让她穿上。
多亏他是习惯伺候人的,怕九宁生病不好向主人交代,一路上对她还算照顾,不然她早就病倒了。
“县主不用怕,我的主人不是坏人,他只是想请您去做客。”
朱鹄收走海碗,喂九宁喝水。
九宁咕咚咕咚咽下温水,虚弱地叹口气,“还有多久才到?我浑身不舒服,我觉得我生病了,我想我阿翁,想我哥哥,他们肯定很担心我……”
说着说着,泪水滚落下来,爬满香腮。
朱鹄扭过头去不看她,关上舱门,转身走的时候,对着已经关上的门道:“县主再忍耐些时日,就快到了。”
船舱里的九宁翻个白眼,上一顿饭的时候他也是这么说的。
浑浑噩噩中,又不知过了多久,似乎是天黑了,一阵踢踢踏踏不耐烦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乓”的一声,有人从外面拉开舱门。
九宁感觉不到亮光,几只滚烫的柔软的蒸饼掷到她脸上,烫得她差点跳起来骂人。
来的人不是朱鹄,肯定是另外一个脾气暴躁的阉人。
九宁藏在袖子里的双手偷偷握拳,一声不吭。
暴脾气阉人倚着舱门等了一会儿,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