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白比张安更汗涔涔,什么也不敢说,只应是。
凌昭转身,大步离开,直到绕过影壁,走出大门,才深深地吸一口气。
那房里多一刻都不能待了。
和张安在一个房间里呼吸都困难。总觉得他身上,都是林嘉的气味。
这混沌纠缠的气味简直让人发疯,明知道不能去想,偏林嘉眉间的艳色总是在眼前闪过。
再待下去就真的疯了。
待回到府里,唤了他的另一个亲信长随信芳过来:“拿我的名帖去拜访族里的十二太叔公,跟他说我荐个人往族学里读书。”
“再跟他说,我赋闲在家,正有余暇,可与族中子弟们讲讲学,答答疑。”
这事十二太叔公早想了,只当时凌昭一年的孝都还未出,没有心情,婉拒了。
信芳领命去了。
凌昭在自己的地方,才终于觉得呼吸畅快了些。
回到了水榭里,站在露台上凝望对面林岸许久。
如何解决张安,他在曾家已经飞速地思考过了。
张安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小民。
不是坏人,也未必是多么好的人。就是普普通通尘世中人。为着生活有奔波,有劳碌,也有算计。
想从这样的人手里获取什么,其实最最简单的路子就是直接的交易。
甚至可能不需要用什么资源,用银子就能达成目的。只要谈一个合适的价格。
须知这世上,有人写一篇文章,润笔要八百两起步,有人却愿为五两八两就替人行凶。
张家说亲先问嫁妆,张安其人无甚风骨,极乐于攀附。凌昭与他稍作接触,就知道他其实是用银子就能解决的人。
只用银子能解决得了张安,又如何解决林嘉?
真正难住凌昭的根本就不是张安和张家,是林嘉。
想到林嘉那双充满感激和温柔的眼睛,凌昭便呼吸滞涩,知道此路不通。
她如今抛去过往,全心全意接受新的生活。她感激她为她打造的这一切,倘若让她眼睁睁看着他亲手粉碎她才拥有的归宿,不能想象彼时她会是什么心境。他是决不能让那双眼睛里对他有怨恨的。
一丝都不能有!
想要转移林嘉的怨,当然也有别的方法。
可以祸水东引,让作恶的是旁人不是他就行。
这等事操作起来也再简单不过,寻一二纨绔,引着张安登青楼、入赌坊,纸迷金醉。
赌与色人间至毒,沾之销骨。少年人能有多大的定力抗拒?只要沉溺,再难自拔。
待欠下巨额赌债,到时候别说典卖妻子,便是老母亲都可卖得。
那种时候再去从天而降,救她于水火绝境,得到的便会只有她的感激涕零,绝不会有怨恨。
只这样,别说张安,只怕张家都要家破人亡。
张生何辜?张家何辜?
凌昭必须得承认,纵张安不是多么上得了台面的人,在这件事情里,他的确是无辜无过错的一方。
凌昭做事有些手段,也不忌狠辣,但终究有一条底线。
那就只剩最后一条路可以走了。
天道尚且一损一补。既下了决心要将林嘉从张安身边夺走,便凭己之力,给张安他想要的提携,再给他一段他会满意的姻缘。
如此,欠他的补偿了。他与张安,可以两清。
但凌昭在露台边缘蹲下,俯身望着水中自己的倒影。怎么看都陌生。
因他心中明白,无论是哪一种方法,粗暴的也好,卑劣的也好,高明的也好,无论哪一种,都势必会深深地伤害林嘉。
在今日之前,他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他会去亲手伤害林嘉。
水中的影子变成了林嘉的模样,那样绚烂地对他笑,温柔又感激。
“嘉嘉……”凌昭低声呢喃,伸出手去。
指尖碰到水面,林嘉破碎了。
要是那个月夜他伸出手去就好了。
那个月夜她哭泣着说害怕,他要是伸出手去将她拥在怀里再不放开就好了。
难受的感觉从发丝到指尖。
凌昭一生骄傲,学业、仕途无往不利,未曾想过有朝一日在情之一字上,悔恨至此。
南烛踏上露台,禀报:“裴师伯来了。”
凌昭抬起头:“请他书房坐。”
南烛去了,凌昭再去看水面。破碎不成影,一时是他自己,一时又是林嘉。
凌昭凝视许久。
嘉嘉。
原谅我。
裴师伯见到他便从袖子里掏出个大瓷瓶来:“睡不着是不是,先用着这个吧,无毒的,包你睡好。”
凌昭的确是需要这个东西的,便接了,握在手中。但这不是他找裴师伯来的目的。
“师伯。”他道,“我需要一种药。无色无臭,服之不觉,不伤根本。”
比起医术,裴师伯更爱琢磨那些歪门邪道的东西。他到了凌昭身边后,受凌昭资助,实是鼓捣了出了不少成果。
听着像是到了他显本事的时候了。他捋着胡子问:“作什么用的?”
凌昭抬起幽邃眸子。
林嘉出嫁才第三日,还得来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