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的京都,天早早便亮了。医馆的伙计打开门,“段郎君,您请先坐,小的这就去请许大夫。”
进来的是位锦衣宽袖的年轻郎君,他微微一笑,精致的眉眼生动起来,带着三分腼腆秀气,“有劳。”
“不敢,”伙计再一弯腰,匆匆去了后院,“许大夫,许大夫,段郎君又来了。”
这个“又”字,成功让坐在院内石椅上的许茂生黑了脸。
“他又来做什么?”这话带着三分恼意。
伙计挠了挠头,没回答出来。
因为他也是疑惑的,段氏的大名连他这个医馆伙计都知道,段郎君更是段氏嫡系,日后必然是要科举入朝的,却三天两头往他们这小医馆跑。
不来求医,更不是来做学徒,每回来就在医馆里呆一两个时辰,也不干什么,着实让人费解。
偏偏段郎君对他们医馆有恩,听闻当初开医馆还多亏了段郎君帮忙,哪怕只是这个,许大夫就不得不招待他。
许茂生深吸一口气,起身捋了捋袖子,“把我的东西给收好,我去前头瞧瞧。”
伙计应了一声,利落的上前动作。
虽是一大早,但许茂生的医馆在附近已有了名气,来求医的人不少,他一至前面,忙碌于给病人看诊,段苏阳早就被他抛到了脑后。
段苏阳也不急,他坐在常坐的角落,从旁边的架子上抽下来一本医书,一半是闲着打发时间,一半也能真的看进去。
日上三竿,来求医的人终于渐渐归去,许茂生抹了把汗,拿起扇子摇了两下,这才想起一位被他遗忘的客人。
他脚刚往那个方向动了一下,伙计从外面急急跑了进来,“许大夫,有您的信!”
信是商队捎来的,商队的人确认了许茂生的身份,将一个雕着奇怪花纹的箱子递给了他。
一见这模样许茂生就知道来信的是谁,他急不可耐的在锁头上拨弄了两下,一声轻响传来,箱子打开,最上方是一封信。
许茂生展开信,信中先是问候了他的身体,又回答了他上次去信的疑惑,简单说了下她和段氏的渊源,安慰他不必多想,把医馆里段氏的那些帮助当作药费就行。
许茂生把信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愣是没找到上次他问的最重要的一个问题的答案。
“翅膀硬了。”老父亲冷哼一声,出去就不知道回来。
老父亲又看了眼箱子底下据说是她亲手在山间猜的珍稀药材,脸色一时缓和一时铁青。
这丫头都不知道注意安全,山里是个姑娘能随便进的么。
好在她还不知道记挂她爹。
老父亲心思起伏,没注意已经走到了他身边的段苏阳。
“许大夫。”年轻郎君嗓音清越,许茂生知道两人没什么正面交集,面色比以往好看了些,也没了对他身份的警惕,在箱子里扒拉了一会,摸出一个巴掌大的盒子,塞给他。
“这是然丫头在山里采的药材,是给段姑娘补身子的。”
段苏阳微愣,倒没拒绝,“许姑娘妙手回春,深得许大夫真传,她采的药想必极适合家姐。”
接着年轻郎君又似是不经意问道:“不知许姑娘什么时候回京,许大夫医术高明,医馆客人络绎不绝,苏阳见您都有些忙不过来了。”
这话问的不巧,正戳在许茂生的痛脚上,他的脸色刷一下就黑了,却还是道:“她医术尚有进步空间,要在外多游历两年。”
段苏阳脸色一黯,点头,“原来如此,不过段姑娘孤身在外,安危难测。”
许茂生脸色更黑,咬着牙嘴硬道:“玉不琢不成器。”反正他是不会说闺女又糊弄他了。
……
被人念叨的安然此时带着几个药童入城采购药材,顺便在酒楼吃饭。
几个药童都是寒门农家子,平时连肉都难得吃到,更何况是酒楼精美的饭菜,一时间吃得停不下来,惹得不少人侧目。
安然微笑,“几个孩子随我在山里待了半月,难得吃上正经的热食,让诸位见笑了。”
众人看到她们脚下的药箱,纷纷了然,点了点头,都转了回去。
药童里有个女孩唤作程落,心思敏感,慢慢放下筷子,低声道,“许大夫,我们是不是给你丢脸了?”
安然看向她的目光微带怜惜,这个女孩和其余的药童不同,她是安然花钱买来的。
时下男尊女卑,男子才能传宗接代,顶立门户,在一些人家,吃不饱穿不暖,孩子多了也养不起,生了男孩不得不留下,女孩要么当场淹死要么送走丢弃。
程落两者都不是,她是父母第一个孩子,心软被留下来,但日子一点也不好过,四五岁起就被当作半个大人来做活,十来岁大的姑娘瘦弱如同**岁的孩童。
她遇到安然,如同遇到救命稻草,决绝的目光使得安然改了主意,三两银子将她买了下来。
“没有,”她摸了摸程落的光头,“快吃吧,再慢些他们就给抢光了。”
没错,光头,程落之前营养不良,面黄肌瘦,头发和枯草有的一比,安然干脆让她把头发都被剃了,重新长。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但既然父母不要她了,程落也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