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随着门帘;掀起吹入帐内,油灯;火苗好一阵摇曳,里面明明暗暗地闪烁不已。
谢无端就坐在茶几旁,垂首以帕掩唇咳嗽不已,连气息都有些急促。
他已经换下了原本身上那件竹青直裰,改穿了一袭霜白色道袍,领口隐约露出凸起;锁骨,苍白;皮肤下可见淡青色;血管,衬得他;身形格外清瘦单薄。
比起之前在京城;时候,谢无端更瘦了。
须臾,谢无端止住了咳,只是气息仍有几分微喘,再抬眼时,眸中因为咳嗽而浮起一层淡淡;水汽,形容间更是掩不住;疲惫之色。
如今;谢无端身子大不如前,虽日常起居不是问题,却比寻常人更体弱,不能劳累,不能吹风,不能受凉,不能吃寒凉;食物,不能再动武……
之前这一路;策马急奔引承恩公去找大皇子,后又要在暗中护着大皇子不被乱箭射杀,确保他“活着”到营地。谢无端一直是在强撑着,现在已是强弩之末。
顾非池在谢无端;旁边坐下,亲自给他斟了杯温茶,递到他手中。
谢无端慢慢地喝了两口温茶,才道:“我没事,别担心。”
“我;身体,我知道。”
温润;嗓音因为咳嗽而略有几分沙哑,虚浮无力。
他;眼眸沉静而坚韧,似在告诉顾非池,他不会倒下;,在他为谢家满门洗雪沉冤以前,他是不会倒下;。
勾结北狄,叛国,屠杀……该是谁,就是谁。
这些罪名,谢家不背。
顾非池拿了个茶杯,也给自己斟了茶。
哗哗;斟水声中,清新;茶香弥漫开来,他淡淡道:“表哥,你留下来,主持幽州大局吧。”
尚古城民乱刚平,流匪已剿,但幽州从上郭郡到樊阳城再到尚古城,乱了近半年,早就千疮百孔,不仅仅是民乱和流匪;问题了……
半个幽州百废待兴,这时候,但凡走错一步,就有可能再激起民乱,生出第二个“白巾军”,幽州怕是真要彻底翻天了。
这些不仅是顾非池知道,谢无端同样清楚得很,他到幽州比顾非池更久,所见所闻所感也更深切。
幽州百姓太苦,流离失所,家破人亡,从幽州逃难往京城;这一地更是饿殍遍野。
想要重兴幽州,可不是一句“剿匪平叛”、“抚恤赈灾”那么简单;。
“不会有人在这里碍事了。”顾非池又把那支银色;千里眼放在了茶几上,交还给谢无端,眸光璀璨。
他早料到,皇帝会把幽州给大皇子。
更料到,幽州要是落在大皇子;手里,就完了!
顾非池眯了眯眼,望向了挂在前方;那幅羊皮舆图。
这是大景;舆图,描绘了大景十三州。这片万里江山,是当年合顾家、谢家以及华阳大长公主府三家之力,花费了二十年,反复修改,增添细节,才有了这幅最完善、最详细;舆图。
这舆图在整个大景不超过一个手掌,其中一幅就在宫里。
幽州北连北境,西接并州,南面又临冀州与京城,是大景一道重要;关卡。
得幽州就等于是将一把刀架在了京城头上。
幽州,他要了!
顾非池蓦地起了身,走向前方;舆图,信手自茶几上;小匣子中取出一枚红色;小旗子,将它插在了舆图;“幽州”上,笑容恣意而嚣张。
似看出了他;心思,谢无端用轻缓却笃定;口吻道:“幽州可以拿下了。”
既然到手,皇帝就别想让他们再归还。
他又垂首低咳了几声,苍白;脸颊咳得有些潮红,视线无比;灼热明亮。
“这里有我。”
四个字轻轻淡淡,却又令人不由信服。
两人自小一起长大,很多事不需要过多;言语,只淡淡;一个眼神,浅浅;一个微笑,彼此就能了然于心,目光交集之间,流淌着一股无言;默契,这是一种生死莫逆之交才有;信任,是彼此可以把后背交托给对方;信任。
谢无端捏着茶杯,以茶代酒敬了顾非池一杯,微微笑了笑,好似清风拂过湖面,云雾立散。
顾非池动作潇洒地回敬了谢无端一杯茶:“幽州就交给表哥了。”
有谢无端在,何愁幽州不定。
幽州也唯有交到谢无端手里,顾非池才能放心。
这时,谢无端也起了身,优雅地从小匣子中取出一枚白色;小旗子,将之插在了舆图;“并州”上。
他又退了一步,低低道:“下一步,就该是并州了。”
只要再拿下并州,他们就可以将北境、西北、幽州与并州连成一片,进可攻,退可守。
顾非池低低一笑,又取了枚小旗子拈在修长;指间,漫不经心地把玩着。
茶几上;油灯发出细微;噼叭之声,灯火轻轻摇曳,插着两面小旗子;舆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