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完顿了下,担心让对方觉得冒犯。
他绞尽脑汁考虑说什么补救时,女孩反而靠近了一步,潮湿的水汽和话语一起扑面而来
“感谢您。”
“如果不介意的话,可以再借用一下您的浴室吗?”
尽管知道邻居八成是为了节省电费,但看见对方穿着自己的衬衣从浴室出来时,织田作之助还是感觉到空气变成了某种透明粘稠的液体,灌进肺里,挤压着他的行动力和思考力。
他明白,这是男女间关系未到却跨过「一线」所必然导致的生理性窘迫。
少女却浑然未觉,态度自然得过分:“很抱歉,没办法所以借用了您的衣服,之后会洗干净还给您的。”
“啊,嗯。”织田不知道怎么回答。
他想,她甚至注意到了已经睡着的咲乐,而因此压低了声音。
“不打扰您了。”女孩对他微微一笑,抱着湿透的制服袜子,另一只手拎着浸水的皮鞋,赤着脚去开门。
“等一下,”意识到她打算光着脚走回去时,织田及时叫住了她,低头翻找:“我有一双没怎么穿过的拖鞋,不介意的话请——”
“织田先生。”
他的话被少女的声音打断了,女孩无声而迅速地跑过来,几乎是瞬间就在他面前蹲下身来,急切而小声地请求:
“我喜欢你,可以和我交往吗?”
“……”织田作之助觉得自己当时的样子大概很滑稽,灰头土脸地半跪在地上,手里还拿着一双打折促销的廉价男士拖鞋,面带茫然。
他现在都记得她脸上的神情,青色的眼睛不安地闪烁着。透过麻木冰冷的外壳,里面正有一个怯生生的少女,屏息以待他的回答。
“结、结婚照顾小孩也可以的!”她的气势像戳破的气球,在短短几秒钟内飞速下降,忐忑地补充:“……不过,要、要生孩子的话,我、我……”
她的样子像马上要哭出来一样,怯怯地垂着纤长的睫毛,浑身散发出不安与自卑,那样子简直惹人爱怜到过分。
“对不起,”短短几秒的沉默似乎就用光了她的勇气,织田甚至没来得及插话,就听见她紧接着道歉:
“果然,像我这种……对不起,打扰您了,请当作没有听过吧。对不起。”
她紧紧抱着湿透的衣服,没有拿拖鞋,光着脚落荒而逃,临走时还不忘关上门。
看着已然紧闭的门板,织田作之助徒劳地张了张嘴,一时间想不到要怎么办。
倒是咲乐,精神地从床上爬下来,跑到织田作身边:“彩加姐又漂亮又温柔,大家都喜欢她。幸太还说长大要娶彩加姐,我也想娶。”
“不过织田作喜欢的话,我可以让给你,”咲乐想了想,问:“织田作要娶彩加姐吗?”
“……”织田作之助只能摸摸她的头,说:“该上床休息了。”
说起来,现在结婚是要穿白无垢的吧?
*
在「体术精湛」、「特别关注」的标签之下,织田又给新邻居贴上了「择偶范围」,默默提升了对她的关注度。
正因为住在横滨,才更明白这里不是只要有武力就能安稳活下去的。邻居小姐的个性似乎很容易受他人影响,织田作之助想找机会和对方谈谈。
可之后碰面时,对方就像是完全不记得发生过什么一样,若无其事地和织田打招呼寒暄。
然后就是那天晚上,她对咲乐开心地宣布自己找到了男友。
咲乐显得有些愕然,无措地抬头看看织田和少女:“彩加姐以后,要和那个男朋友结婚了吗?”
那一刻,织田在邻居小姐的脸上看到了短暂的空白。
她停下了动作,然后极其缓慢地,眨了两下眼睛。
那种神态,像卡顿的游戏机,像出现雪花屏的电视,像遇到故障的机器。唯独不像人身上会出现的表情,令人毛骨悚然。
她再次恍无所觉地摸摸咲乐的头,回答:“不是啦,以后还会和咲乐一起玩的。”
小孩子注意不到,织田作之助却感觉到了其中微妙的违和感。
这种当面一问一答的情况下,回答却无法严丝合缝地对上。
……
她「听到」的,是咲乐说的问题吗?
冷风幽灵般自狭窄走廊溜过,织田作之助看着神情欢愉的女孩,抿了抿唇:“请注意安全。”
*
两天后,他在朋友口中第一次听到了「心因性失忆症」这个词。
“失忆症?”
太宰治端着酒杯欣然点头,冰球在吧台灯光下折射出刺眼的一点:“为了避免某些事件导致的心理压力和痛苦,伪装成失忆来面对现实困境。久而久之就会形成疾病。”
“也就是说,本来是假装忘记的事情,结果最后真的不记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