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今天没时间做饭所以才叫外卖”,这样假装自己过得很好的谎言。
而是口袋烟盒里无端少了一根香烟后,身上残留烟味的少年傻笑着说请他喝可乐,这样努力掩饰自己闯祸的谎言。
“小白很开心,也很自由……我很久没有见到这样的他。”
厉南骁低声说着,又自己纠正道:“或许,是从来没有见过。”
他第一次见到这样的郁白。
所以,他也第一次成了一个不称职的警察。
轻缓的电波噪音中,再次响起的年轻男声似乎若有所思:“你希望他开心,所以撒谎了。”
他声音里的冷厉隐隐淡化了一点。
厉南骁被说得有些惭愧:“对,小白是撒谎了,
() 但我也一样。”
谢无昉却问:“刚才你说不追究身份证,也是撒谎吗?”
闻言,办公桌前的中年警察哑然失笑。
他不知道这个年轻人到底是谁,来自哪里,究竟要做什么。
但他也并不打算问。
因为对方尽管神秘莫测、气场骇人,却又有种奇异的、与普通人们截然不同的天真和纯粹。
让郁白竭力保护、又让他变得很自由的天真和纯粹。
“这句话不是撒谎,我确实不会追究。”厉南骁诚实地说,“……恐怕也追究不了,我想,没人有这样的能力。”
对抗这股令天空变色的恐怖力量的能力。
“而且,小白主动挡在了你前面,他在努力保护你。”厉南骁说,“他也很久没有这样做了,你是第二个让他这么做的朋友。”
第一个是和他一起长大的玩伴严璟。
电话里的年轻人没有说话,唯有呼吸声微微加重。
刑侦队长敏锐地意识到,对方似乎心情更差了。
所以他主动转移了话题,问了一个原本没准备问的问题:“你会伤害小白吗?”
这次的回答来得很快:“不会。”
厉南骁其实能看得出来这一点,但能得到这样毫不犹豫的确认,心头还是更加安定了一些。
他又问:“真的会世界末日吗?”
答案也是一样的。
“不会。”
厉南骁便不再问了。
问那些可能会彻底刷新他世界观和人生观的问题。
这样的话,他还能继续当个符合制度要求的唯物主义者。
反正,哪怕世界末日真要到来,他也得坚守在岗位上完成自己的使命。
中年人沉默下来,另一端的年轻人却蓦地开口:“你不怕我?”
同样是笃定的疑问句。
“不算怕吧。”厉南骁回过神来,“这份职业不允许我害怕,何况,怕也没有用。”
做警察的,每次走出家门,都做好了再也回不来的准备。
谢无昉则说:“他也是。”
“你说小白吗?”厉南骁怔了怔,脱口而出道,“我就知道,他不会怕你的。”
“你怎么会知道?”
他问得直接坦然,电话这端的厉南骁却因此恍神了许久,才喃喃道:“因为小白胆子很大。”
眼角已生出皱纹的中年人倏忽想起了往事,想起自己更年轻一些的日子。
他临时有事被留在了局里,没办法按时接郁白出去吃饭,只能抱歉地说让他在家多等一会儿,先吃点零食垫垫肚子,自己晚点再过去。
电话里的孩子答应下来,可一小时后,小小的身影拎着满满两打冒出酸甜香气的塑料餐盒,一个人出现在了警局门口,安静地等待着。
他给厉南骁和其他相熟的警察叔叔带来了打包好的糖醋里脊,不吵不闹地跟突然要加班的叔叔们一起吃盒
饭,说这样也算是出去吃饭了。
那家店藏在一条很深的破旧小巷里,夜晚几乎没有灯光,更是昏暗森然,连大人走过时都难免心生惊惶,平时一直是厉南骁或者别的同事领着人过去的。
他完全没想到,十岁出头的孩子会独自穿过半座城市,又走过了黑暗的小巷来见他,脸上没有半分惧怕。
那时二十多岁,尚未经历过失去至亲的厉南骁格外惊讶,忍不住问他:“你不怕黑吗?”
他摇摇头:“不怕。”
“嚯,胆子这么大呀!”有同事就笑着打趣,“也不怕鬼吗?”
“不怕。”年幼的孩子也跟着笑了,小声说,“我还盼着遇到鬼呢。”
“哎?”警察叔叔们听得惊讶,停下筷子看他,“为什么?”
一头棕发的小男孩犹豫了一下,有些不好意思地轻声说:“如果这个世界上真的存在鬼……那我也许就能再见到爸爸了。”
他话音腼腆,透着天真的期盼,和彼时还不知遮掩的想念。
厉南骁一直记得,那一晚的糖醋里脊尝起来格外酸涩,酸涩得一桌大人都被熏红了眼睛,悄悄背过身去擦眼泪。
但直到后来他年岁渐长,无可奈何地失去了年迈病重的母亲,才算真正切身懂得那一晚年幼孩童的心情。
和职业带来的勇敢坚毅不一样。
是在某一次刻骨铭心的失去之后,从此便真的不惧鬼神,更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