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曙马上抬头,看见了武英公主,紧接着,另一只海东青振翅盘旋掠过天顶。
武英公主长发披散,在月夜里穿一袭白袍,袖子松松挽着,露出洁白的手腕,裸足浸在冰凉的溪水中,脸上笼罩着月色,犹如山峦间的仙女。任谁看了也想不到,面前此人,竟是叱咤塞外的女武神。
“很惊讶?”武英公主那表情,却觉得这侄儿呆住的模样很有趣。
“来了多少人?”耿曙很快就恢复镇定,他早该发现汁绫行踪,还是大意了。
“三千人。”汁绫淡淡道,“我们看见风羽,便循着它的足迹,沿着山涧过来了,你爹被你气得不轻。”
两人隔水相望,耿曙想了想,说:“我以为他早该知道的。”
“姜恒让你这么做的?”汁绫说,“期望家里人心有灵犀,这个解释可说不过去。”
“从来就没有什么心有灵犀,都是大局使然。”耿曙答道,“这是我的判断,我知道只要照水得手,你们就会出玉璧关,攻打安阳。”
“你想得比以前更多了。”汁绫淡淡道。
汁绫虽然极少干涉朝政尤其文官们的决策,却也察觉到了汁琮在暗中下手对付姜恒,总会有些蛛丝马迹,譬如卫卓的眼神、兵力的调动,以及通过人事任命,对耿曙军权的暗中制约。所有的迹象都指向同一个可能性:耿曙有背叛汁家的念头。
“他怎么说?”耿曙起身,问道。
“什么也没说。”汁绫漫不经心道,“你弟替你求情一晚上,他决定至少现在不来找你的麻烦,你最好去见见他。”
“再说罢,”耿曙说,“先把眼前的事做好。”
汁绫带着疑惑打量耿曙,哪怕到了这个时候,这名侄儿依旧在为雍国担忧,否则他不会出兵守在赵灵的必经之路上准备随时偷袭梁人的援军。这么做只有一个理由,他忠于雍。
但他变得不一样了,从前的耿曙就像一只没有感情的野兽,让他撕咬谁,他就奋勇而上。而现在他有了自己的主见,有了自己的决断,这一切以姜恒的到来成为分界点。
汁琮管不住他了。这是汁绫最大的想法。
“你来不来?”耿曙问。
他没有告诉汁绫真相,一来他缺少证据;二来,他不想让汁绫面临同样的困境,知道秘密就势必要作出选择,选择汁琮,还是选择汁琅的遗腹子,同样对她而言是残忍的。
这种事,耿曙自己承担就够了。
“打吧,”汁绫在对岸起身,说,“来都来了。但我还是坚持,你最好在一切结束后,去见你爹一面。否则别怪我没提醒你,以他那人的脾气,你知道会有什么结果。”
耿曙转身,在汁绫的注视之下没入树林。
清晨,雾气中传来阵阵鸟叫,迷雾里一声惨叫,瞬间将姜恒惊醒了。
“什么声音?”姜恒忙出来,士兵们也无从分辨。
“枭?”
那叫声太短暂了,姜恒无法判断,守卫去回报项余,很快回来了。
“将军说,是枭。”守卫说,“他马上回来陪您喝茶,请您不要担心。”
姜恒醒得很早,数日里,他跟随项余离开郢国一路北上,绕过玉衡山,前往照水,当年他学成离开海阁,正是走的这条路,比起那年洪水泛滥,如今的山野间生趣盎然。
项余这次护送姜恒出来,随身还带了一支两万人的军队,这已是郢国的家底了,郢地常备军十二万,先是派出八万水军北上,再给了项余两万陆军,如今剩下一万御林军、一万水军把守江州。
“为什么带这么多人?”姜恒意外道。
项余说:“须得负责照水城梁人的迁徙,把他们迁往南边,将照水改成驻军要地。”
这是郢国从上到下的决策,汁琮将很快占领安阳,未来郢国想争霸中原,照水将成为直接与雍接壤的前线,必须巩固战绩。
夺得照水,将令郢朝一统天下的未来大大迈出一步。
“这不是你提议的么?”项余为姜恒煮茶,戴着手套的一手拈着茶叶,放进壶中,随口道。
“呃,”姜恒说,“我确实这么说过,没想到他听进去了。”
项余说:“你帮我了一个大忙,起初还在头疼,要怎么将这么多人集合起来。”
姜恒:“?”
项余煮好茶,分给姜恒,想了想,又说:“你的眼光一向很高明,出发罢,早一天能到照水,也就早一天能与你哥相聚。”
军队动身,姜恒看着士兵为他收拾帐篷,忽然注意到了一个人。
“哎!”姜恒笑道,“你回来了?”
那年轻男人回头,见姜恒认出了他,便拘束地朝他笑了笑,行了个礼。
那是项余的车夫,刚抵达郢都时,就是他为他俩赶车,并介绍沿途的风土人情。
“好久不见了。”姜恒猜测应当是项余的妻子不放心他出门,派个家人出来随身伺候。姜恒想与他寒暄几句,那年轻人却缓缓退后,摇摇头,什么也没说,走了。
转身时,姜恒骤然发现,他的袖子里空空荡荡,两只手都被砍了。
“他的手被砍了,舌头也被太子割了,姜大人,”一名士兵道,“回答不了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