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川城内,反而一切照旧。
罗望惋惜道:“既已决定离开,又何必去而复返?”
李谧低声道:“罗叔,我从一开始,便未想过离开。我是代国的太子,自当与国家同生死,共存亡。”
罗望沉默不语。
李谧恳切道:“恳请罗叔救我,也是救代国的千万百姓,这一仗不能打,罗叔!您心里比谁都清楚!叔父尚在时,辛辛苦苦筹备这数十年,战事一起,三十年的积累,便要毁之一旦!”
罗望叹了口气,说:“殿下,不是末将不愿,实乃心有余而力不足也。”
姜恒与耿曙坐在屏风后,听着两人传来的对答,耿曙一手按在烈光剑上,沉吟不语,姜恒却把手放在耿曙手背上,递给他一杯茶,示意无需紧张。
李谧失望地说:“是么?”
罗望久久凝视李谧,长叹一声,低声道:“殿下,再等几年,便将水到渠成的事,何必如此冲动?”
李谧说:“短短数年,天下却将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我又何尝不知?最该明白这个道理的,是父王。今天的代国,还远远没有准备好。”
不仅罗望,哪怕朝中所有的大臣,心里都十分清楚,代国国富兵强,不过是建立在三十年前公子胜变法的基础上。西代的崛起,只有短短二十载,成为一方霸主容易,
想出兵争夺天下,实力还远远不够。
设若代王遵循公子胜的计划,在这条路上持续走下去,那么在一代人,甚至两代人后,将足可与东方四国一较短长。
代人不是没有争霸天下的资格,他们需要的是更多的时间。
“时间不等人。”罗望没有喝案上的茶,只是低低叹了一口气。
大家都是聪明人,罗望很清楚太子这是冒着奇险在策反他,一旦失败,自己绝不会被留下活口,但在这一刻,罗望反而忘记了自己的危险,诚恳地劝说李谧。
“走罢,”罗望说,“殿下,离开西川,带着霜公主一同离开,去您的母舅家。”
姬霜的母亲是郑人,李谧的母亲则是梁国人,郑、梁二国都将收留这落难的太子。
李谧没有回答,啜了一口茶。
“姜恒在何处?”罗望说,“我早该料到,他是来找你的。”
“罗将军是个好人。”姜恒在屏风后说。
罗望半点不奇怪,姜恒便从屏风后转出,朝李谧示意,李谧知道要下手了,无奈起身离开。
姜恒换过杯壶,重新泡茶,用了一小撮自己准备的茶叶。
“你不该这么撺掇他。”罗望说,“昨日听见汀丘离宫有刺客时,我便想到是你们。”
“罗大哥有孩子么?”姜恒忽然问。
罗望答非所问:“他国之人,唆使我国太子殿下堂而皇之谋反,与国君作对,你们会被吾王车裂。走罢,趁还活着,马上动身离开。”
姜恒笑了起来,正要解释,罗望却道:“你的护卫,想必此刻正按着剑,藏身屏风后罢?杀我是没有用的,小朋友,你将这一切想得太简单了。吾王守御代国多年,自有他的本领,对他而言,我不过是一柄剑,剑断了,他大可选一把其他的兵器。甚至空手上阵,你也绝不会是他的对手。”
姜恒没有打断罗望的话,笑道:“罗大哥言重了,我不过是好奇问问。”
罗望眯起眼,说:“你确实不是郑人。吾王那天回宫后,便朝郑国商会首领,调查过你的底细,他们说,你是郢人,从江州取道济州,前往郑国都城,投身太子灵麾下。可你也不像郢人,你究竟是谁?”
姜恒淡定地喝着茶,说:“罗大哥,您也不是代人。”
罗望一直与姜恒在自说自话,此刻终于怒了,一手按于案上剑柄,沉声道:“姜恒,你当真觉得,凭你那护卫,便可取我性命?”
姜恒哭笑不得,说道:“罗大哥,为什么我们谈来谈去,总是三句话不离杀人呢?您就这么笃定,我会劝不得便动手?”
“实话说,杀不杀您,取决于太子谧与霜公主,”姜恒说,“他们若不点头,我又何尝有资格在代国杀人?”
罗望起初是相当愤怒的,他因信任姜恒,才私下一见,没想到姜恒却将他骗到了险境之中。
“我不过是好奇,”姜恒说,“想打听打听,罗大哥,您有孩子么?”
罗望不明姜恒之意,说道:“没有,究竟为何对此耿耿于怀?”
姜恒说:“罗大哥有妻子么?”
罗望扬眉,打量姜恒,嘴唇微动,吐出两个字:“没有。”
“哦,”姜恒怀疑地看着罗望,说道,“我怎么感觉,罗大哥像一个人。”
罗望的脸色稍稍一变,但只是顷刻间,便恢复了正常。
姜恒笑道:“大哥很好奇我从何处来么?实不相瞒,我既不是郢人,也不是郑人,我来自一个很偏僻的、近乎与世隔绝的地方,叫‘枫林村’。”
罗望刹那色变,一瞬间,姜恒便敏锐地抓住了这个神态,知道自己找到了解开问题的关键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