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吵醒了他。
卫婆打了水进来让他洗漱,劈柴声依旧响着,姜恒马上意识到,是耿曙。正转头时,卫婆在背后予他编了发上几股细辫,让他坐正。
“耿曙还没走呢。”姜恒看着镜中的自己,说道。
卫婆满是皱纹的脸上,现出一丝若有若无的微笑,把姜恒打点整齐,他便穿上木屐,快步到得役房所在的后院处。柴房里头多了一张简陋的床,院里,耿曙额上满是汗,只穿单衣,外袍系在腰间,手持柴刀,于桩上把木柴劈成两半。
姜恒问:“吃早饭了吗?这么早就在劈柴。”
耿曙侧头看了眼姜恒,擦了把汗,答道:“没有。”
姜恒年纪不大,道理还是懂的,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家中招待耿曙的方式过于简陋不说,怎么能让人劈柴?忙道:“还是我来吧。”说着要去接耿曙手里的柴刀,却被匆忙赶来的卫婆提着后颈,拖走了。
卫婆这招提后颈就像抓猫一般,从小到大,姜恒试过无数办法,都躲不过卫婆的一提,当即束手无策,乖乖就范,被带到堂屋外,进去给母亲请早。
“给母亲大人请早。”姜恒规规矩矩,抬起双手交握,跪在地上就拜。
昭夫人又恢复了惯常模样,仿佛昨天的一切都没有发生过,声音里一如既往地带着少许嫌弃与不屑:“起来罢,用早了。”
卫婆端了食盒进来,姜恒坐在母亲下首,打开食盒,寻思着问问关于耿曙之事,昭夫人却先发制人:“《万章》读完了么?”
“下第二章。”姜恒答道。
“还是下第二章?”昭夫人冷淡地说。
姜恒昨天没用功,背脊已有点隐隐作痛,估摸着得挨好几下藤条了,但幸而昭夫人没有再说,只道:“三天内把万章念完,不要再拖了。”
“是。”姜恒稍稍躬身,打量母亲脸色,又说,“耿曙不和咱们一起吃饭吗?”
昭夫人说:“问他一句,打你一鞭,问罢,且暂记着。”
姜恒只得不问了,早饭后,他想往后院看,昭夫人却厉声道:“往何处去?”
姜恒只得回往书房,摊开竹简,竖起耳朵,听后院传来的动静,不片刻后卫婆扫过前院,清了院内花盆,收拾出一小块空地,后院则传来打水声与洗碗筷声,想是耿曙也吃了早饭,正自己收拾。
姜恒趁着这当口推开书房后窗门朝外张望,耿曙却又不知去了哪儿。脚步声传来,这家里任何一个人的脚步声,姜恒都听得出来,那是昭夫人来考校功课了,姜恒慌忙装出认真读书的模样,坐端正,提笔蘸墨,铺开一张芦纸。
耿曙也来了,在前院内站定,昭夫人提着两把木剑,扔给耿曙一把,沉声道:“练罢,且让我看看,学了多少不入流的功夫。”
姜恒:“!!!”
卫婆摆上一张椅、一张几,斟了茶,春风吹来,拂起昭夫人鬓发,把几片梨花吹进书房里。昭夫人便慵懒地往椅上一坐,冷冷道:“姜恒,今天太阳下山前,万章一句你背不出来,我就抽他一鞭。自己数数,全书有几句?”
姜恒马上答道:“我念!我这就念!”
昭夫人守在书房门口,面朝前院,耿曙带着迟疑之色,试着举起那把木剑,然而那木剑不知以何材质打造,逾二十斤,对一个十岁小少年来说极其沉重,耿曙意识到这与他往常用的兵刃大相径庭,却仍倔强、吃力地提着。
“喝!”耿曙以剑劈砍。
“着!”耿曙转身,袍襟回荡,用上了全力,那招式竟是有模有样。
“你唱戏呢,”昭夫人嘲讽道,“喊什么?用喊的能杀人?”
耿曙眉头深锁,一瞥昭夫人,一口气憋在胸腹间,挥起那木剑,转身进退,又一式扫腿。
真好看!姜恒的注意力顿时被耿曙练剑的姿势吸引了过去,怔怔看着,一时忘了面前的功课。
“鞭子我可都记得。”昭夫人说。
姜恒马上坐直了,诵读道:“万章问曰,敢问‘友。’。孟子曰:‘不挟长,不挟贵,不挟兄弟而友;友也者,友其德也,不可以有挟也……”
读书声中,耿曙动作明显地一顿,迎上了昭夫人冷漠而鄙夷的目光,于是耿曙更卖力地挥起剑来。
“破烂剑技。”昭夫人声音很轻,无奈轻轻一叹,那声音,耿曙却听见了。
姜恒摇头晃脑地念着竹简上的字,一会儿低头,一会儿抬头,诵完万章其四时,耿曙使完一套剑式,昭夫人终于拿起陈于案上的另一把木剑,走向院中。耿曙马上退后两步,摆了个起剑的动作,昭夫人身形不动,手中剑甚至不知何时出去,姜恒只见眼前一花,耿曙便被母亲轻巧地绊倒在地,摔了个结结实实。
诵书声一停,昭夫人朝书房内望来,姜恒忙又诵道:“……不敢也。诸侯失国而后托于诸侯,礼也;士之托于诸侯,非礼也……”
耿曙爬起身,摆开与猛兽作战的架势,双手握剑,紧盯着昭夫人,绕着她缓步转过半个院子,昭夫人却看也懒得看他,随手提着剑,自顾自站着。姜恒念到:“诗云‘周道如底,其直如矢;君之所履,小人所视……”时,耿曙恶狠狠地扑了上去,姜恒一颗心顿时提到了嗓子眼,只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