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黑布鞋,寻常的黑裤子白衬衣,红白格子外套,乌黑的头发梳成髻固定在脑后,跟县里那些头顶大波浪,脚踩小皮鞋的摩登女郎比起来,又不像是城里人。
心底忽然一动,冯发展忙问:“你你——不会就是,就是镇长昨天说的那个,那个新厂长吧?”指着林和平,满脸不敢置信。
林和平知道她这个年纪,作为厂里的一把手,着实过于年轻,哪怕这个厂和倒闭没两样。
“不像?”林和平故意问。
冯发展下意识点头,又忙抬起来,“我没别的意思,我的意思,我的意思年轻——年轻好,年轻有为!”
林和平摇头失笑,“别解释了,我懂你的意思。我跟镇长说,先来看看,琢磨出个章程,再向他汇报。”其实是向主抓经济的县长汇报。这个有家食品厂坐落于青潭镇,但归县里管,“镇长说你天天过来,我可能会遇到你。既然来了,随我进去看看。”
冯发展不禁问,“您还没进去?”
林和平指着锈迹斑斑的大铁门,“刚打开。”说着朝里走。
冯发展忙跟上去。
里面不出林和平所料,空地上长满了草,屋里各种味儿,熏得林和平捂着鼻子出来,问冯发展,“厂子停多久了?”
冯发展实话实说:“一个半月。”
林和平皱眉,“不是才两个月没发工资?”
冯发展:“上上上个月只给一半。上上个月工人就不好好做事。上个月月初,这个厂就彻底关了。”看着往日鲜活的工厂即将变成一片荒芜,冯发展心里很不是滋味,不禁叹了一口气。
这个厂对林和平来说普通到不能再普通,她又多年没回来,都忘了有家食品厂生产的月饼的味道,可以说对它没任何感情。
林和平对于冯发展的可惜,无法感同身受,“听镇长说包括你在内,有二十一名工人,这二十一人是正式工,还是一部分临时工,一部分正式的?”
冯发展对这个工厂太熟,无需回想就能给出答案,“没临时工。但有门路的都调去别的厂。没门路的,估计也不愿意回来。每天来到厂里啥事没有,还不给工资,不如在家闲着。”
林和平:“这两天你挨家挨户统计一下,调走的就把他们的档案全部调走。没走掉的,告诉他们,二十号到厂里开会。不来就当旷工处理。”
冯发展不禁说:“咱们厂都发不出工资,当旷工处理也没用。”
林和平太过年轻,工人也不是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她想让比她年龄大的工人听她的,就要立威。
林和平见冯发展根本没听出她潜意思,也不知道动脑子想想,上面敢让她过来,定会给予支持,便直言道:“按我吩咐的去做。否则二十号那天,你会被调到哪儿去,我可说不准。”不待冯发展开口,转身往外走。
冯发展愣了一瞬,反应过来急忙追上去,“哎,你你——”
“我叫林和平。”林和平冲他挥挥手,背上包,跨上自行车,“三天后还是这个时间,我再过来。”
冯发展张了张口,眼睁睁看着林和平一溜烟没了踪迹。
冯发展望着空旷的远方愣住。
哐当!
冯发展打个寒颤,扭头看去,大门又被狂风吹的晃动一下。
冯发展下意识过去关门,看到锁是开着的,钥匙不见了,“她还真打算三天后再来?可县里都发不出工资,来了有啥用?难道她有钱?”
又想到林和平脚上的布鞋,堂堂一厂长,有钱不可能穿粗布鞋啊。
冯发展回到家中就把林和平交代的事抛之脑后。第二天去厂里看一下街上的二流子别偷厂里的破铜烂铁,又不由自主地想起林和平的那番话。
冯发展觉得林和平不像同他开玩笑,也没必要同他开玩笑,毕竟,他跟林和平远日无怨近日无仇。
望着荒草及膝的院子,冯发展陷入深深地犹豫中。
然而,犹豫半晌,也没能决定下来。
冯发展蹲下,对自己说,从他脚边开始拔草,拔到门口是单数,就听林和平的。
到门口,是双数,冯发展心底莫名失望。
他其实也有两个月没领到工资,坚持每天来看一眼,一是对工厂还有点感情,而是担心少了东西,上面领到把他调去煤场窑厂或牧场养牛。
冯发展站起来,整个人愣住——门槛上竟然还有一根草。
冯发展揉揉眼角,顶多一寸长的嫩芽被风吹到左摇右晃,非但没断,看起来还很开心的样子,仿佛在说——任尔东南西北风,看你能把我咋地。
冯发展双手叉腰,回头看一眼即将要被荒草淹没的厂房,难道它不是要就此败落,而是刚刚开始。
冯发展转过身,拔掉那根小草,“我就信你一次!”
到办公室翻出工人资料,打算挨家挨户探访,千里之外的周建业到家了。
周建业料到他前妻回到首都,会把一切推到他身上,他爸妈饶不了他。
果然,等待他的是三堂会审。
周建业走到门口,放下包,做好随时翻/墙越狱的准备,道:“爸妈,你们听我解释,她让我在离婚和转业之间——”
“你闭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