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3 / 3)

“我一直拿小高当咱的弟弟的好吧。”

“诶你说奇怪了,今天楼上那姑娘怎么不拉小提琴了。这吃饭的时候不听她拉琴,老不自在了。”

“就不许人家累了,今天不想拉啦?”

“行行行,我就怕她妈又骂她。”说着,这小伙捏起嗓子,学着女孩妈妈的声音:“妈妈花钱让你学琴是为了我好嘛,不都是为了你。你还不好好练,钱都打水漂,啊呀气死我了……”

“哈哈哈哈。”

小高:“下周我发奖金,明天早上我请大家吃早饭!”

七个小伙子顿时来了精神:“你说的啊,我要吃油条和豆浆。”

“我要大肉包!”

“油条和包子我都要,就要老街王记的那口!”

小高:“行嘞!”

众人吃吃喝喝,兴致高涨,小高忽然瞄到坐在一旁安安静静的连奚,他一愣,笑道:“不好意思,太高兴了,没注意你。你多吃啊,你这酒真好喝,我来苏城后还没喝过酒。”一边说,小高一边端起“酒杯”,就要往嘴里灌。

连奚伸出手,挡住他的酒杯。

小高愣住,抬头看他。

光线昏暗的房间内,外界的灯火繁华似乎无法映射其中,只有安静与平和,笼罩着这间屋子。

连奚望着眼前这个一脸迷茫的年轻小伙,道:“给死人喝的酒,活人就别喝了吧。”

小高猛地怔住。

连奚的声音静静的,轻轻的:“我曾经听说过一种病。比如战争幸存者、地震天灾幸存者,他们在经历了重大恐怖的严重灾难后,会抑郁,会陷入梦魇,会愧疚会自责,会总是不自觉地去询问自己――

“为什么是我?

“为什么是我活了下来?

“凭什么是我?”

小高瞳孔微颤,他慢慢张大嘴唇。

连奚:“这叫做幸存者综合征。”

宽敞的房子里,七个小伙互相调笑的声音戛然而止,他们沉默地转过头,和连奚一样,静静地看着那个捧着“酒杯”,张着嘴,并不知道自己已经泪流满面的人。

连奚:“不是你的错,他们也很高兴你能活下来。你活下来从来没有错,这是他们七个人愿意给你的一场幸运。

“你不是可耻的幸存者,你是努力的幸运者。

“他们在地下,也为你感到高兴。”

房间内是长久的宁静。

良久。

连奚转过头,看向那七个小伙刚才“坐”着的地方。只见那里早没了“桌子”、“椅子”,也没了什么“碗盘”、“酒杯”。地上,只有七滩湿了的痕迹。那是酒,祭奠烈士,祭奠七个奋不顾身拯救生命的人。

“谢谢。”

连奚转首,看向年轻小伙。

只见他慢慢松开了那只握着“酒杯”的手,望着连奚,露出温暖难过的笑容。

“谢谢你的酒,真的很好喝。”

声音停息,年轻小伙的身影在空气中,骤然消散。

与此同时,城市另一端的某个高级公寓里,穿着睡衣的中年男人突然从噩梦中惊醒。他的额头上、身上全是汗,明明才三十八岁,额头上却爬满了皱纹,鬓发间也带着染发染不完的白色。

他大口地喘着粗气,手指颤抖。

过了许久,他忽然低吼出声,悲痛地掩面而泣。

“对不起,对不起……为什么是我,为什么只有我活了下来……”

“我对不起你们啊!”

压在心头十九年的话,在这一刻,全部吼了出来,带着泪水和内疚。

然而也是在这一刻,他好像真正地活了过来。

不再那么沉重悲伤,不再那么陷在过去,无法自拔。

第二天早晨,苏骄早起上课,路过邻里中心旁的老街时,他突然看到一辆锃光瓦亮的豪车。

“卧槽?奔驰?!”

车子在苏骄面前停下。

一个穿着高级西装的中年男人从车上走下,来到一家叫做“王记包子铺”的店前,高声笑道:“老王,一根油条,一个肉包,一杯豆浆。”

在店里忙活的老板听了这话,停下揉面团的动作,惊讶地扭头看中年男人:“咦,今天不买那么多啦?”

中年男人笑道:“不买了,他们应该早就吃够了。”

老板:“哈哈,行。”

中年男人拎着早饭,转身走向大奔。

苏骄擦了擦眼睛,恍惚间他居然看见对门那个应该已经被连奚送去投胎的小伙和这个中年男人身影交叠。只不过一个转身向西,一个转身向东。那年轻小伙手里没有拿任何东西,他脚步轻快,哼着小曲,脸上洋溢着脸上灿烂的笑,身影渐渐消散在空气里。

明媚温暖的阳光下,高嘉寻挺直了腰背,抬头看向灿烂的朝阳。

真是一个好天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