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刻的游戏系统帮忙答疑解惑,但大臣对她的误解,则始终未曾动摇,直到今日,宋南楼依旧单方面认定皇帝乃是一代国手,想要从对方身上学习一点下棋的经验。
对于大臣的请求,皇帝本人虽然有些茫然,也还是让人把自己最近翻看的棋书送去给对方——这是一本南学那边刊印的《棋经》,名字很简朴,内容也很简朴,比《棋艺入门》略高一个层级。
拿到书的宋南楼思忖片刻,随即彻底了然,陛下既然是国手,自然能从最简单的事物里,悟出最深刻的道理。
临出发之刻,宋南楼又从家中稍带走了一盏玻璃灯。
——他固然没法长久待在这座最繁华的城市中,却可以在崭新的灯火下,慢慢读着那本从城中带出来的,有着太康气息的书籍。
*
“温循,小字药师,合牟王曾孙也,年少失怙,贫而好学,逢乱,自荐入军,天子勉其志,赐名为循。”
——《后周书·温循列传》。
其实要让温循自己说的话,她小时候家里虽然穷,但也没穷到一口饭也吃不起的地步,之所以把日子过得紧紧巴巴,实在是因为她食量远超常人,身量也远超常人,第一次进宫面圣时,就已经比年纪跟辈分都要大过自己的天子长得更高大一些,非常需要找份工作来赚钱糊口。
如果说宋南楼是想不到自己在列传中的描述,那温循就是想不到自己会进列传。
若让温循来评价的话,她一直觉得自己其实没建立过什么大的功劳,只是运气太好,一直能搭上其他人的顺风车。
南地雪灾一事上,具体谋略有皇帝负责,旁的行动有同僚襄助,她顶多也就是亲自上阵,砍了几个叛贼而已。
后面带兵去北地拉练顺便堵死了叛贼撤离路线的经历,在流程上则完全是雪灾事情的复制粘贴——皇帝统筹全局,同僚在旁配合。
温循觉得自己当真是受运气庇佑的人。
她有着良好的职场环境,同僚从没贪墨过她的功绩,君主则始终对她有着合适的安排,在前、后、左、右四营都缺人的情况下,将温循派在了事情相对容易处理的南地,虽说也有人提醒过,南边多虫瘴之气,她也的确不幸中了招,不过没病上两日,建平那边就派了大夫过来,为营中的病人带来了皇帝的关怀跟药方,同时提醒他们,可以多与本地土人交流,了解当地情况。
关怀、照顾、支持、引导……遇见这样一位又像师长又像父母的君主,实在是她的运气。
等到温循年纪渐长,从南地被调到西边,又带兵震慑了一下外面的不大安分藩属国后,周围便开始有传言,称赞她大有高祖之风。
温循依稀觉得,听到这些赞誉的自己似乎应该惊惧一下,却实在是酝酿不出对应的情绪。
她曾经做过一些梦,在那些梦里,自己有着更重的兵权,更高的战绩,更多人的拥戴……
以及更惨烈的下场。
——梦里的皇帝与当今天子不同,是个色厉内荏,而且缺乏可靠将领的独夫,对方只能依靠同族带兵,却因为那句“有高祖之风”而对温循心生忌惮,又担心万一露出些提防之意来,会让这位宗室大将直接带兵翻盘,最终是笑眯眯地派人过去嘉奖,骗她入城,将她鸩杀于殿内。
温循从未想过谋反,哪怕山河倾覆,国祚将尽,她其实已经做不到力挽狂澜,也只希望能够为大周的天下,最后尽一份力而已,对于天子,也只希望对方能允她死在战场之上,此外便别无所求。
西边的阳光似乎与中原也有所不同,晒得人懒洋洋的,温循枕在自己的胳膊上,眯着眼睛笑,不知第多少次重复那句话:“我真是一个运气很好的人。”
大周的将领从不用担心因为拥兵自重被中枢忌惮,他们也绝不会因为自身表现太出色,从而触发主弱枝强的问题——天子知人善任,会给有才能之人最大的发挥空间,而且她本身异常强大,是大周无可争议的最高支柱,令所有人心悦诚服。
来到西地后,温循跑过了许多地方,她先是待在丹州,等朝廷设置了安西都护府后,又跑去了台州的西侧,那边有许多外来的商人,他们还带过来一种特别的动物,名叫做骆驼。
温循想让天子也能见到西边这些奇奇怪怪的东西,就把骆驼还有各种来自西域的植物种子送到了京城,并派人看护往来的商队。大周的玻璃、丝绸、茶叶、棉布、柘糖源源不断卖到了西域,外域的金银也如流水一样,涌入了大周的国库当中。
来自外域的香料跟马匹、骆驼在建平太康两地风行一时,城市的街头出现了具有西域特色的小吃。
她注视着,丹台两州从未落后的蛮夷之地,变得愈发繁荣富庶,不断有外藩入京朝见,在巨大的利益诱惑下,那些小国的君主心甘情愿地依附于大周,对天子称臣。
与同时代的名将相比,温循并没有经历过大型战事,她最出色的战绩是带领五百骑兵出塞,联合那边的许多小国,组成了一支六千余人的队伍,大大震慑了有心犯边的外夷。
作为一名武将,温循并不追求赫赫之功。
对她而言,最好之事,莫过于生逢盛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