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数据的温晏然又回到屋子里继续批奏折,她召了崔新静,任飞鸿,高长渐等人过来,与之商议西夷的善后问题。
温晏然:“朕已经想过,此前西夷官职总是私相授受,从今往后,但凡有品级的官位,都需由朝廷派遣,如今可先多选丹台两地人到建平太学中读书,经过考核后,再行授官。”
任飞鸿道:“请问陛下,西夷本地土人,是否也在被选之列?”
温晏然:“土人士人,都是朕之百姓,自当视为一体。”
任飞鸿闻言,微微敛容,起身朝天子施了一礼:“陛下圣明。”
温晏然笑:“任卿且坐,私下相见,不要如此拘礼。”又道,“随后自然要规范法度。”
她从奏折中挑了数份出来,分别记录了从中原迁至西夷的本地豪强的不法行为,以及西夷土人大族横征暴敛的事迹。
温晏然道:“先后将这两批人明正典刑,并借此告知百姓,无论是中是夷,官府都不会两样对待,今后当在此地设立学校,教化百姓,使其知晓中夷本为一体,若是夷人愿意更易姓名,改做中人装束,官府可以为之更改户籍,若是不想待在西夷,打算内迁,也可为之安排。”接着笑道,“朕近来也找本地乡长过来询问,西夷山林特产不少,像扶何氏,就十分擅长使用外伤草药,至于都市等族,又擅长织锦,此后可以广开商路。”
任飞鸿面色微动,到底是记得皇帝之前叫她不要拘礼,才忍住了没有多言。
天子先收西地之权于中枢,又以道德教化之,以律法约束之,以改籍分化之,同时还诱之以利……想到此处,任飞鸿忽然有些释然,她如今彻底不再为扶何汸当日不听自己的计策而心怀不满,毕竟有天子这样的对手,就算扶何氏所有行动都依照自己的计策行事,顶多也只能多拖延一些时日,不但影响不了大局,反倒会徒增伤亡。
高长渐拱手请教:“此事千头万绪,不知陛下派何人前往?”
他这个时候开口,便是有自请留在此地为官的意思,高长渐乃是建州高氏出身,本身就颇具名望,说不定能破除万难,将天子的政策推行下去。
温晏然微微一笑:“都到武安了,朕当然要亲自去一趟台州。”
高长渐闻言微怔,随后行礼称是。
五日之后。
被朝臣们劝说应当返京的天子仪驾,在钟知微等人的护卫下抵达台州。
不知下了多少时日的细雨竟然停了,天空难得放晴,天子的车队从街道上缓缓行过,抵达了原本属于王游的刺史府邸,然后传令下来,说皇帝本人会在此召见西夷本地官吏、望族首领以及普通百姓,事后还会亲理狱讼。
最先获得面圣资格的还是王游,她在侍卫的搀扶下缓缓前来,走到半路忽然停下,眯起眼睛,遥遥望着天子所在。
此时此刻,王游心中忽然升起一种复杂至极的情绪,自己分明应该更为怨恨对方,但在即将见面的时刻,却感到了一种深刻的敬畏,似乎有什么沉重的事物,压在了她的心脏之上。
一位穿着内官服饰的少女向王游走来,客气道:“陛下召刺史觐见。”
——西夷虽然战败,但处置的结果还未颁布天下,台州刺史的名头如今依旧被顶在王游的脑袋上。
温晏然召见王游的地点是刺史府前厅,对于这个地方,王游本该十分熟悉,如今感到一种浓郁的陌生感。
主人改变,府邸自然也随之改变,直到今日,背离中原多年的台州,才终于迎来了它真正的主人。
或许是因为今日是一个晴天,前厅的所有门窗都被打开,内外都很亮堂,王游慢慢走了进去,她还未看清对方的形貌,便觉得内室猛然黯淡了下来,所有光芒都只汇聚在那穿着鸦青长衫的少年君主一人身上。
——厉帝喜好纹绣华服,新帝的服饰却出人意料的简素,腰上没有佩玺也没有佩玉,头上用来束发的也不是旒冕,而是一顶普通纱冠。
王游恍惚中跪拜下来,她总觉得即便不是在府中相见,而是在外面的街道上相见,自己也一定能在第一时间明白过来,面前的人便是当今的皇帝,大周的天子。
——何为帝王风度,这便是帝王风度!
温晏然给王游赐了座,详细询问对方台州事务,从气候问题,农作物问题,百姓生计问题,一路问到人事任免,各族争端,对方受召而来的时候刚过午时,直到快就寝的时刻方才起身告退。
临走前,王游忽然再度伏身下拜:“罪臣幼女,此前已随崔舍人入京……”
温晏然不等对方说完,便点了点头:“王卿幼女既然已入太学,朕今后自会好生教养于她。”
王游以额触地,三拜之后方才起身——如今天色已然黯淡下来,她却莫名觉得,白昼时明亮的阳光,此刻依旧凝聚在天子身上。
在召见外人的时候,钟知微一直立在天子身边充当背景板,能不开口就绝不开口,此刻自然也不会将自己的想法说出来——陛下今年才刚满十四,人家王刺史的幼女今年已然二十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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