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候,祁丹朱随手在竹篮里拿起一朵白色牡丹插在鬓边,回眸问:“好看吗?”
君行之怔然不语。
祁丹朱忍不住嘟唇,“无趣。”
她大踏步往前走,头也不回地对跟在后面的婢仆喊道:“全都买下来。”
小姑娘不禁喜上眉梢。
祁丹朱提着层层叠叠如花瓣的裙摆,蹦蹦跳跳地上了白玉桥。
白玉桥上人声鼎沸,荷塘水面上映着天上的烟花,五光十色,绚丽如镜。
夜空中的满月明亮皎洁,桥下人流如织,花市街灯如昼。
太平盛世当如是。
祁丹朱站在白玉桥上,垂眸看着安居乐业的盛京百姓,绚烂的面具遮住了她的面容,眼中翻腾的情绪映着烟火,叫人看不分明。
她静默须臾,莞尔一笑。
面前的美景,在肃穆的宫中是永远见不到的。
她问:“君公子,你说现在的大祁算盛世吗?”
君行之站在她身侧负手而立,斟酌道:“大祁立国短短十几年,能有如今的繁荣局面,已是不易,当算盛世。”
“那你觉得如今的盛世因何而来?”
君行之沉吟道:“贤明的君主,热血的将士,为国为民的良臣,和勤勤恳恳的百姓,缺一不可。”
祁丹朱又问:“若是其中一样被破坏了会如何?”
君行之转头看着她,眉目清明,声音低沉悦耳,“君王不贤,会乱,将士怯懦,会弱,朝臣贪私,会腐,百姓不劳,会穷。”
祁丹朱愣了愣,忍不住垂目看向白玉桥下,目光在百姓们欢笑地脸上一一掠过。
前朝君主昏庸无道,数十年前群雄争霸,战火四起,百姓民不聊生,无一日安稳,可谓苦不堪言。
锦帝至今登基十七载,上位之后,清政治、严律法,鼓励农商……世道逐渐太平,呈一片清明之世,时至今日,能有如此盛景属实不易,是无数人用鲜血和努力换来的。
祁丹朱睫毛颤了颤,额边散落的发丝遮住了她的眼眸,仿佛跟夜色融为一体。
她轻捋长发,脸上一直戴着面具有些不舒服,回头看了一眼吵嚷的人群,偷偷将面具摘了下来。
她背对着人来人往的人们,对着荷塘的方向,微微舒了一口气。
君行之侧了侧身,无声地将她的面庞挡住。
祁丹朱低头把玩着手里的面具,看着上面栩栩如生的孔雀,声音漫漫道:“君公子,你知道吗?面具在早期被叫做冷漠,听说是因为人们在戴上面具之后,看起来总是冷漠而无情的。”
君行之微微一愣,目光落在祁丹朱手里的面具上,面具上的孔雀耀眼而华丽,但看起来却冷冰冰的。
祁丹朱忽然抬手用面具遮住脸,转头看向他,声音不辨喜怒道:“你猜猜看,我现在是冷漠,还是开心?”
君行之答得几乎没有迟疑,“开心。”
祁丹朱一怔,将面具拿开。
面具下的她果然眉眼弯弯,笑靥如花。
她好奇问:“你怎么这么肯定我是开心的?”
君行之看着她的笑颜,乌眸深邃,低声道:“面具虽然能遮住人的面容,但是一个人的真实情绪是处处有迹可循的,例如公主轻快的语调、微翘的脚尖,还有忍笑的声音,都能探究一二。”
祁丹朱莞尔,毫不吝啬地夸赞道:“君公子观察入微,着实令人佩服。”
“……殿下谬赞。”
祁丹朱轻轻地晃了晃手里的面具,含笑道:“如公子所说,面具只能遮挡面容,却不能隐藏情绪,但是公子莫要忘了,人是可以假装的,人不用面具,就能装出任何一种情绪来,但是这种情绪不一定是发自内心的真实感情。”
君行之神色微动,道:“公主所言不假,确实有人擅长欺骗和伪装,但是我相信一个人即使再会伪装,偶尔还是会泄露出真实情感,没有人可以伪装一辈子。”
祁丹朱仰头看着漫天天灯,嘴角上翘,“公子所言有理,面具尚且不能戴一辈子,更何况是人。”
君行之转头看她,“人非草木,不可能像面具一样冷漠。”
灯火阑珊,花灯人海,祁丹朱盈盈立于石桥上,微微仰头看着天上明明灭灭的天灯,绚烂的烟火映在她清澈的双眸里,明艳娇美,跟桥下碧波河流中的莲花相映生辉。
“殿下为何有此感叹?”他忍不住问。
“只是在宫中待久了,见惯了带着面具的人,忽然来到这市井长街,看到了百姓们脸上生动的喜怒哀乐,有感而发而已。”
清风吹拂起祁丹朱的乌发,牡丹轻颤,她抬手抚鬓,嘴角噙着浅笑,目光静静地注视着白玉桥下的景致。
柔亮的明眸里,有璀璨烟火,也有万户烛光。
眼波流转,顾盼潋滟,鬓边的白牡丹吹落一瓣,轻拂送香。
君行之望着她,一时忘了错眼。
好看的,他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