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国君主,大多强势。叶碎金尤为强势,他现在明白,她的意志是根本不容许旁人违抗的。 她若不在意身后名,这世上真的没有能约束她的东西了。 杨相悲喜交加。 悲的是,君上如此,他这开国的宰相怕是也在史书上留不下什么好名声了。 起码一个“力不能谏”的批判是逃不掉了。 喜的是,他那个敢掀翻天的少堡主未曾变过。她未曾因为年纪大了、环境变了就束手束脚。 史书上多少开国皇帝,马上可以,马下便不行。晋帝就是前车之鉴。 神州如此广阔,他们虽立国称帝,其实只占据了江北。 南边还有整个江南,西边还有蜀国,北边还有燕云十六州。 他年纪大了,倘若君主畏缩起来,这些恐怕就都看不到了。 杨先生还是想有生之年,看到以上哪怕一个能收复。他也就死而无憾了。 他深深吸一口腊月里冰冷的空气,终于肯站起来。 “陛下既然想得清楚,臣就不多言了。“他叹息。 叶碎金道:“你赶紧回去睡觉吧,我今夜不睡了,明天肯定没精神,都得靠你了。算了,别回去了,折腾。你就在宫里睡吧。” 杨先生问:“皇夫……” 刚才听着,叶碎金那意思,竟还打算继续娶皇夫? “娶啊。”叶碎金道, “折腾这么一场, 不就是为了给我立皇夫吗?命都折腾没了,我哪能辜负他们呢。” “我叫二郎带话给他了,叫他别难过,喜事一冲,这就是喜丧了。” ”好好地,等着来做我的皇夫。” 这位皇夫听到这些话,不知道是何心情。 杨先生扯扯身上裘衣,无语望天。 此时,准皇夫茫然地跪在血泊里。 左手边是父亲,右手边是母亲。 放眼望去,满院子横七竖八都是尸体,青石地板上像是用血洗过。 天上的雪片落下来,融进血里,被染了色。 端王叶长钧走到他面前,告诉他:“陛下让我带话给你,不要慌张,踏实等着做皇夫就行了。” 他弯下腰去,放低声音在他耳边道:“陛下嘱咐,你要记得把自己洗得干干净净的。陛下可不喜欢闻到你身上有血腥味。” “我四弟往宋州去了,现在,应该也在动手。” “等他清理干净,你在这世上就无牵无挂,可以安安心心地做皇夫了。” 有士兵来禀报:“阖府上下,一百七十四口,已清点尸体一百七十二具。” 那就齐了。 端王还刀入鞘:“收队。” 准王夫望着他带兵离去。 他仰头,夜空飘着雪,一丝一丝的冰凉打在面庞上。 为着做王夫,他绞杀了发妻,抛弃了孩子。 结果父亲、祖父都看错了她。 崔家借壳的梦碎了一地。 准王夫想大哭,想呐喊,可他张开嘴,在暗夜里只发出嘶哑的、乌鸦般的啊、啊之声。 飘荡在寂静的庭院里。 无人回应。 这一夜,许多人都是在半夜被叫醒的,大半个京城都醒了。 待到早朝时分,每个人都顶着一个黑眼圈,一张死了娘的脸。 四皇叔不知道怎地也来了。他是闲散王爷,无事不必上朝的。 今日却来了,笑呵呵地和众人打招呼,寒暄。若听见谁咳嗽了,还要过去关心一下身体。 赫连响云和赫连飞羽都无语了。 待四皇叔溜达过来,赫连飞羽嘴角扯扯:“您怎么来了?” 四皇叔背着手:“我来瞧热闹呀。” 今天肯定有热闹看。家里太闷了,老婆子老唠叨,他出来透透气,乐呵乐呵。 宫门开了,众人鱼贯而入,列队上朝。 进去大殿,发现大家找了一早上的杨相已经先在这里了。不难猜出,他昨晚在宫里。 皇帝还没来,大家顾不得队形了,呼啦一下子围过去。 “杨相!你可知昨夜之事!” “陛下可有说什么?” “到底怎么回事?陛下悔婚了?” 忽然有个慵懒声音道:“谁说我悔婚了?” 殿中一瞬变得 鸦雀无声。 侍御史叶宝瑜咳了一声,轻轻:“列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