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从小就不怎么喜欢他。 主要是因为他生着一张马脸,还有个大大的酒糟鼻,太丑。 叶碎金喜欢生得漂亮的人。 她掌了坞堡之后,和杨先生的想法总是相异,难以磨合。 她其实一直希望他能有自知之明,主动请辞,他偏赖在叶家堡养老。她为着父亲也只能忍他。 他们两个人最大的两次意见相左,一次是他劝她不要因叶家堡画地为牢,乱世虽凶险,却也有无数的机会。 但叶碎金好不容易才从亲族手中争来了叶家堡。她的目光不够长远,格局不够开阔,她满眼里就只有叶家堡。 虽然也不想放弃外面的机会,但斟酌权衡之后,她把这个机会给了赵景文。 她给了他粮草兵马,让他代她去外面的世界探一探。 夫妻一体,她认为赵景文去就等同于她亲去。 而她本尊,坐镇叶家堡,一是守着坞堡根基,一是防着亲族争权。 短视,可笑。 赵景文这一去,如蛟龙入海了。 她和杨先生第二次严重的分歧就是当她知道了裴莲的存在。 她一生未曾受过这样的羞辱,气得发抖。 杨先生劝她与赵景文义绝。 如今回想起来,杨先生的劝谏多么正确。 可她不甘心。 她终究是一个女人,不甘心把丈夫拱手让给另一个女人,不甘心输给裴莲。 她想让赵景文回头,让赵景文明白,她才是对他最重要的那个女人。 愚蠢。 杨先生多么失望,但即便这样,他也没有请辞而去,他一直跟随着她。 直到叶四叔战亡,杨先生终于心灰意冷,来到她面前说:“我一把老骨头,跟不上堡主行军了,就不拖累你了。” 他要归隐了养老去。 那时候叶碎金早不嫌弃他了,只觉得难过:“先生也要弃我而去了是吗?” 杨先生抬眼看了看她,温和地劝她:“良禽择木而栖,是为天性。大家都不过是人而已,你不要怨他们。” 那她该怨谁呢? 昔日叶家堡出身的部属,一个一个地开始认赵景文为主。 她该怨谁? 段锦质问昔日伙伴,他们还振振有词:“他是堡主的夫君啊!” 她该怨谁。 明明杨先生早就劝过她,赵景文其人,狼子野心,不知恩义,不可为伍。 她只能怨自己。 她那时候下了死心,一定要做皇后。 唯有做到皇后,这一切的付出才能算是不亏本。 才不算是活成一个笑话。 那一战她胜得极惨。 她提着枪在战场茫然四顾,目光所及都是叶家军的尸山血海。 她必须做皇后! 赵景文要敢不让她做皇后,她就跟赵景文同归于尽! 赵景文要敢让裴莲做皇后,她就杀了裴莲,再跟赵景文同归于尽! 好在赵景文还是让她做了皇后。 有一天段锦来说:“猜我瞧见了谁,是杨先生!” 世道安定多了,杨先生出山来京访旧友,被段锦遇见了。 叶碎金把杨先生召进宫里,让杨先生看看她。 “我做了皇后。” 她说,“我和皇帝同殿议政。” 她想让杨先生承认,她没有亏本,叶家堡没有亏本。一切都是值得的。 那时候杨先生老多了,胡子全都白了,身体也佝偻了。 他抬起一双三角眼,说出来的话,还和当年一样讨人嫌。 “或许正是因为,”他说,“娘娘不能生。” 叶碎金滞住。 老人又说:“没了叶家军,娘娘能在大殿上坐几年?” 叶碎金浑身僵硬。 老人或许知道自己讨嫌,他这一辈子都没讨过叶碎金喜欢。 他恭敬地跪下给叶碎金磕头:“娘娘保重。” 起身离去了。 裴莲一直觉得坐拥大皇子,便没做成皇后,也赢了叶碎金。 叶碎金也一直觉得她只在这件事上输给了裴莲。 直到杨先生一语点醒她。 她再看裴莲,只觉得可笑啊可笑。 想起杨先生的话,直叫人把银牙咬碎,唇破血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