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了,我先找工作人员拿两包板蓝根再说,下午请假在寝室里陪你。要是晚上还不舒服,直接上医院。”
她替她盖好被角,关门大步出去。
半个多小时之后再大步回来,烧热水,端碗热腾腾的青菜香菇粥,又将泡好的万能板蓝根递过来。
同时忍不住懊恼:“早知道昨晚不怂恿你熬夜。”
“是我自己要看的,不要你怂恿。”
沈音之小口小口喝着药,声音软绵无力:“你去上课嘛。我想自己睡觉,不要别人看着,不然睡不着的。”
“你确定?”
她再三确定,使劲儿推她。
林朝雾只好再三叮嘱,拿起课本忧心忡忡的离开。
房间里没了人,忽然连呼吸声都变得沉重。小傻子似睡非睡好久,黑暗,鼻塞,窒息感与心悸纷至沓来。
眼前恍惚冒出摇摆不定的货舱,一阵阵浓郁令人作呕的酸臭味。那几乎是人生记忆的起点,她生平初次发起高烧,身旁几十个大大小小的孩子,都是女孩。
“娘……”
“我好想您,我还能回家么?”
蓬头垢面的姑娘埋头在臂弯里,脊背纤细而脆弱。
沈音之依稀记得她,小名阿香,本是船上最好看最活泼的十六岁姐姐,也是人贩子手里最昂贵的货物。
她曾把硬邦邦的烙饼分给她;
还把单薄的衣服被子分给她;
但是上船第三天,阿香因为试图逃跑,被逮住当众鞭打。——那是条,毒蛇一样光滑艳丽的红色鞭子,打下来有嗖嗖的凌厉声响。
三大五粗地男人起初又凶又狠,骂骂咧咧地轮胳膊。半个时辰才感到累乏,他们突然发现阿香已是衣衫褴褛,遍体鳞伤,只有进的气儿而难以再吐出热气。
“头,我看这贱货死定了,治病买药膏还要花钱呢,还不如……”
为首的大汉拧起两道粗眉毛,毛糙五指掐住姑娘家柔嫩的脸庞。瞧见她不住上翻的白眼球,不禁呸道:“晦气!还没走出家门就死了一个,赶紧弄完扔江里。”
“好咧!”
头头走出去,剩下五六个色眯眯的男人,以及半死不活的大姑娘。
那群惊慌失措的女孩儿是被迫的旁观者;
沈音之是里头年岁最小的,正面着阿香。
这世间的女子有多么容易折损,这世间最绝望凄厉又肮脏的美是什么样子——
她看到了。
她看得太清楚。
一场暴力恶行之后,残破的阿香沉进江底填泥沙。而前往上海的水路慢慢,后来又陆续死去三个女孩。
尸体在角落里逐渐腐烂、生虫,被啃咬消解。
人贩子特意留着它们时刻威慑她们,狂妄宣告:“你们这群只会哭哭啼啼的小娘们儿,除了陪男人有个屁用。记住,落到老子手里就别想逃跑,否则通通这个下场。”
那天剩下的女孩都哭,嚎啕大哭。
独独沈音之咯咯地笑,眉目晶莹。
没有干净的食物和水,没有药,高烧奇迹般退却。
从此以后她不再是闷声不吭光会哭的老幺,而是出落得水灵又娇憨,傻乎乎能讨人喜欢的新宝贝儿。
连人贩子都从未见过如此上道的丫头片子,不由得新奇。大手伸过来扯扯她头发,捏捏她脸蛋。
后来头头更是发话,“卖这丫头保准能回本,得待她精细点。货舱里那个发烂的破玩意儿,赶紧弄出去丢掉,免得咱们的小摇钱树再生病。”
“知道了!头!”
人贩子们欣然答应,因此不再苛待她。
货舱也就这样打扫干净。
罪恶没有留下丝毫痕迹,只有那股令人作呕的味道始终萦绕不散。几乎跨越时间空间,来到寝室大肆扩散,加倍腐朽。
沈音之猛然睁眼坐起,已是大汗淋漓。
*
茫然发呆两分钟有余,她掀开被子,沿着梯子往下爬,再踩着拖鞋磨磨蹭蹭地往外走。
每个动作都做得很难、很晃晃,仿佛风烛残年的老人。终于半路遇到保洁阿姨手握拖把,边哼着甜蜜蜜,边活力四射地旋转跳跃拖走廊。
沈音之停下脚步。
“阿姨,我想借手机。”
沙哑的嗓音从背后冒出,女孩脸白得像鬼。
阿姨回头被吓好大一跳:“哇你个娃儿,同学?选手?脸色咋子这么难看的啦?”
“我想借下手机。”
她看着她,两只眼睛水雾朦胧。
“手机?”
多少知道些节目组的规定,今天开始所有选手强制性断网,手机平板笔记本通通上交,就跟高考似的严格。
区区保洁阿姨生怕违规被开除,为难地搓搓手,信口撒谎:“我,我今天没带手机,你找别人借去吧啊。”
沈音之垂下眉眼,有点儿失落的抿了抿唇。但不经意看到对方的口袋,大半手机露在外头。
她固执:“我想打电话,很快的。”
“哎呀,你这个同学怎么回事。”阿姨急忙转身遮挡 ,驱赶阿猫阿狗般摆摆手:“说了没有带手机的!没有没有!找别人去吧。”
“我真的只用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