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晖下, 土房烟囱里升起袅袅炊烟,掠过盖着灰瓦或茅草的一座座房顶, 缓缓飘散在山峦与大河之间。
老陈头并未赶着牛车进村, 而是拐了个弯,直接沿着玉带河绕道去了村子最东边。
此时村里的妇人估计正三五成群地聚在一起淘米洗菜磕牙巴呢,若是带着赵先生的亲戚从枣花村横穿过去,怕是又要被她们问东问西的给纠缠上好大半天!
老陈头最不乐意跟呱噪的妇人打交道了, 听着玉带河里清清静静的水流声, 他十分自得于自己的机敏!
大青牛沿着河堤走了不算太久, 绕过了一小片柳树林后, 一座临河而建的灰瓦青砖四合院就跃入了眼帘。
机敏的老陈头远远瞧见围在四合院大门外空地上的人群时, 面上的自得瞬间散去,就连清清静静的水声仿佛也变得有些吵人。
真是怎么躲都躲不过,瞧瞧这乌泱泱的一大片人脑袋, 难不成村里的男女老少都齐刷刷地跑到赵先生家门前来了?
男的扛着锄头,女的提着菜篮,还有小孩在人堆里钻进钻出。
一个个都伸长了脖子往赵家大门处瞧,那神情热切得就像是挤在县城灯会上看杂耍跟猴戏似的。
“嘁, 真不像话, 都没事干了不成,就只顾着瞧别人家热闹!”老陈头撇嘴嫌弃,手脚却十分实诚。
他挥着鞭子拍了拍大青牛屁股, 麻溜地赶着车挤到了人群外围,侧头问一名青年道:“二栓子,这是在围着瞧什么热闹呢?赵先生家出什么事了?”
难不成村子里的人都提前知道赵先生家有亲戚上门的事了?
二栓子语气夸张道:“老陈叔, 您该想不到吧, 赵先生原来不仅会读书写字, 他被贬来北疆之前,竟然还中过状元呢,还是六首状元!”
二栓子其实不并知道六首具体是哪六首,但总之是顶顶厉害就对了!
二栓子抬了抬下巴,点了点不远处穿着一身青布儒衫的青年,语气不屑道:“这不,周耀文不知从哪里打听到了赵先生的过往,回村一顿挑唆怂恿后,他亲娘侯二婶子又巴巴地跑来找赵先生闹呢,赵先生没让他们闯进门去,就在门口跟他们讲了好一会儿的道理了。”
老陈头理清楚因果干系后,猛地扭头看了林晔亭一眼,那惊讶皱巴的脸上明晃晃地写着“您妻兄当真中过状元吗?”
林晔亭沉默地点了点头。
赵拙言此人品性虽一般,但读书确实十分厉害。
老陈头心里纳罕,却又暗自腹诽道,就算赵先生真中过状元,跟周耀文又有什么关系呢?这有什么可闹的?
老陈头这念头刚落,赵家大门外,周耀文的亲娘侯氏估计是讲道理又没讲得赢赵先生,竟不管不顾地撒起泼来。
她扭曲着一张老脸,指着赵拙言大骂道:“你个黑心肝的奴.52G,g.d.子,少在老娘面前东拉西扯!”
“你既然娶了周红英,那就得恭恭敬敬地尊我一声祖母,称耀文一声小叔才是!你一个被流放发配的罪人,我们都还未嫌弃你,你倒还装腔作势拿乔起来,要不是你这些年藏着掖着不肯指点耀文,耀文又何至于蹉跎了十多年都未考中秀才!”
“这些年咱们家供耀文读书科举几乎是勒紧了肚皮过日子,耀文为考科举更是几乎要熬干了心血精力,这都是你害的!是你欠咱们家的,你休想要赖掉!”
侯氏理所当然道:“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就是天王老子来了,也是咱们家占理!你今日要么赔给我们两百两银子,要么就答应以后会指点耀文,并保证让他明年能考中秀才!不然咱们没完!”
老陈头听了这话只觉得十分荒唐!
占理……,占的是哪门子理,你侯氏痴心妄想的歪理么?!
看热闹的人也在七嘴八舌地低声发表意见。
“侯二婶子真是越老越不要脸皮了。”
“就是,当年她就偏心周耀文,为了供周耀文读书科举,红英她娘病了都不肯拿银子出来买药,逼得周老大铤而走险进山叫狼给咬死了,最后周大娘子也没能挺过来去,害得红英和她哥从小就没了父母。”
“当年为了给周耀文凑游学的银子,她还想将红英卖给一个半截身子都快入土的老财主做妾呢!要不是红英拿刀比在了周耀文的脖子上,险些就要落入了火坑,哪里还能等到被流放发配来枣花村的赵先生。”
“呸!我就没见过像侯氏这般偏心之人,如今又为了周耀文,竟然连外姓的孙女婿都算计上了。”
“她哪有本事算计赵先生,这些年她来赵家闹过无数回,可有哪回从赵先生手里讨到好了?”
“也是,赵先生明明瞧着最是好脾气的一个人,可就是能将无耻泼辣的侯氏给治得死死,还半点也叫人挑不出理来,当真不愧是中过状元的人呢。”
林岁晚没听清众人叽叽咕咕都说了什么,只垫着脚努力往人群里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