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中人, 阮瑶认识的不算多,能记下的更少。
可对韦兴, 她印象深刻。
当初阮瑶没能进得了内殿伺候, 便去外殿做事,机缘凑巧被巾帽局的小管事韦兴瞧上了,铁了心要和自己对食。
那时候的阮瑶心智未开,瞧着有些呆,但她不是完全不知事, 对这门“亲事”死活不应,加上刘嬷嬷和其他几个嬷嬷照应, 这才未能让他成事。
阮瑶一直避着韦兴,后来去赵弘身边伺候, 便没太想起来, 结果如今竟是见到了。
这场面, 确有些似曾相识。
越是相似便越让人生气。
阮瑶是个爱笑的, 脾气也好, 鲜少沉下脸来, 可这次阮女官面上无甚表情, 声音也是淡淡的:“他的胆子, 还是这般大。”
此话一出,来喜的神色便谨慎起来。
若是寻常, 他是不会管这等闲事的, 宫中多得是藏在阴暗处见不得光的事情, 大多人都是明哲保身, 毕竟这样人情复杂的地方,出头的椽子总是先烂。
这韦兴在宫里亦是出了名的,仗着资格老,又是从皇后宫里出来,比旁人多了几分脸面,便常常做些为人所不齿之事。
分明是个无根之人,却喜欢水葱一样的小姑娘。
以前就有宫娥受辱自戕,可韦兴却没收到任何责罚,自那之后稍微有点姿色的宫女都躲他躲得远。
来喜也是嫌弃这样的色胚,可夏儿到底不是东明宫的人,只是在寻常皇宫内做杂事的小宫女,若要出头也该是她的管事嬷嬷出面,轮不上自己去帮忙。
但是来喜听说过,当初阮瑶投井自戕,就是被这老太监逼得。
虽说传闻不可尽信,他瞧着阮女官也不像是会轻易自戕的人,但无风不起浪,来喜猜测韦兴与阮瑶必然是有仇的。
既如此,这就是个顶好的机会。
来喜立刻低声道:“阮姐姐,这等小事便不用你亲自出面,且等着,我这就去让这腌臜畜生好看。”
而后,不等阮瑶回答,来喜就从柱后走出,一甩拂尘,大步走下了台阶。
他并未隐藏行踪,走路时,厚厚的鞋底踩在汉白玉石阶上,脚步声甚是明显。
夏儿原本缩成一团,听到声音,想要开口,却很快闭口不言,只是眼睛咕噜噜的转,身子往旁边挪。
韦兴则是面无惧色。
他之前是在皇后跟前伺候过的,如今在巾帽局这样的优差肥缺,也是因为不间断的给明粹宫孝敬换来的。
这宫里讲究的就是个背后有靠,况且此处是东明宫外,偏僻得很,贵人主子都不常来,他自然没什么好怕的。
等看到来喜的时候,韦兴先是惊讶,而后就露出笑脸,同样甩了下拂尘,道:“原来是来喜公公,您贵人事忙,我便不多打搅了。”说着就又要去拉拽夏儿。
来喜本就是来寻他晦气的,见状,立刻走上前去站到了夏儿面前,沉声道:“宫闱之内,怎容得你这般放肆?”
韦兴一听便知来喜来者不善,也就收了刚刚的客气模样,直接道:“呦,公公这话老奴我可就听不懂了,不过是办差,怎么谈得上放肆不放肆?”
来喜被他气得直笑,明眼人都瞧得出这色胚瞧上了夏儿好颜色,要欺负人家,不过这话总不好明说。
倒不是怕得罪韦兴,而是为了夏儿的脸面考虑。
虽说是奴婢,可到底是个姑娘家,又年轻,若是真的捅破了,以后这姑娘不单单要被人耻笑,只怕该有的前程也都没了。
来喜到底是个心善的,便道:“东明宫是太子寝宫,不比旁的地方,陛下都下了旨意,让殿下好好养身,你偏要在外头吵闹,也不知是借了谁的胆气。”
韦兴却有恃无恐:“这是我的对食,之前可是也拜过天地的,不日便要调去巾帽局,自然不比寻常人。”
夏儿听了这话,猛地站起来。
刚才她闭口不言,那是因为不知道来人是不是这老太监的帮凶,只得先老实待着。
她虽年轻,却能听出话音。
之前夏儿与来喜并无交集,自然不会脸大的觉得人家是给自己出头。
可她听得出,来喜公公是铁了心要管一管这事儿的,不管是为了她,还是跟韦兴有仇,总归是能帮到自己,夏儿自然是要拼一把。
于是她立刻昂起脸,露出了一张清秀面容,算不得美,可鲜亮得很。
阮瑶这才瞧见小姑娘眼中根本没有泪水,虽然狼狈,但是眼睛清明,毫无惧色,声音也格外响亮:“来喜公公你别听他瞎说,奴婢不是他对食,奴婢不跟他走,求公公救命。”
说着,夏儿就要往来喜身后躲。
可很快就被韦兴一把拽住。
来喜赶忙上去拦,厉声道:“什么对食不对食的,宫规怎么容得下对食之事?”
“宫规虽未提起对食,可也没禁了不是?不管是不是你情我愿,那都是我们自己的事情,与旁人有何干系。”韦兴脸上笑着,可是笑容里带出了些不以为然的讥诮,“莫管闲事,来喜公公管管自家也就是了,手伸得这么长,可是要被打的。”
这话说的赖皮,甚至蛮不讲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