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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听我说!”陆夫人语速急而不乱,冷静且坚定,“我大弟在金陵,你知道的。你不能回温家去,这事温家挡不住!”
能让赵胜时出面奔走,背后想要温蕙的,定是个有权势的大人物。温家小小百户,温蕙便是回去了也没用,定护不住她。
她已经想好了:“明日我安排你去金陵投奔你大舅舅。他是虞家长男,很有担当,定能护住你!你带着璠璠,改名换姓也行,依着你大舅舅,好好过日子!”
“母亲!”温蕙捉住她的手臂,沉声道,“你先告诉我,到底出了什么事?”
这么羞耻,怎么告诉她啊!
陆夫人想都不愿意去想!光是想起,都觉得污了脑子,污了心!
她咬牙:“别问了!你别问了!问也无用!你只管带着璠璠走!听话!”
温蕙眸光沉沉,忽地将那张休书唰唰撕烂!
“我既是陆家媳妇,大难来时,怎可自己苟且逃脱?”她道,“母亲,你知道我的。若不说清楚,别说陆家,我连这个上房的门都不会出!”
望着她坚定的目光,陆夫人捂住脸,后撤一步,坐在了榻沿上。
流下了羞耻的眼泪。
……
“是赵胜时?他想要我?”温蕙问。
“该不是他,当是他为着什么人索你。”陆夫人道,“陆正猜是因你美貌,在外面被什么人相中了,赵胜时只是做个马前卒。只陆正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人,赵胜时只不肯说。”
温蕙垂头,陷入沉默中。
“蕙娘!”陆夫人主意已定,“我把你送走!等你走了,我就让大家都知道,我把你休了,陆家和你已经恩断义绝。这样,便是赵胜时真个动手,事发了也不怕,陆家的事,陆家来扛!你和璠璠,可以抽身而退!”
温蕙凝视着她,问:“若我走了,真事发了,你们会怎样?”
陆夫人冷笑:“若从重,一家子陪着一起死。若从轻,陆老狗一个人剥皮实草。我和嘉言,革去功名诰命,流配充军。”
“你公爹……陆正,陆狗!无耻之尤!”她牙齿咬了又咬,恨得直笑,“他怕你不答应,他想让我跪下求你,让我这做婆婆的跪下求媳妇,求她以身饲虎,救我全家。”
笑得眼泪都流下来。想到陆正恳切地告诉她可以这样做时的模样,陆夫人便觉得恶心。
“蕙娘,蕙娘。”陆夫人的牙齿都快咬碎了,“我竟嫁了这样一个人!”
“余杭陆家,乃是百年大族,书香世家!出过能臣、直臣、纯臣!”
“有三元及第,有登阁拜相!有权倾一朝,也有文名天下!出过多少有风骨的人!”
“便是我公公,也是因着景顺乱象无可治,又耻于与众阉同朝,才称病致仕,归田园,话桑麻!”
“这才是读书人啊!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陆氏以阖族之力,供养族中子弟,让他们读圣贤书,是为了继往开来,为民立命,不是为了让他们尸位素餐,刮着民脂民膏,苟行于世!”
“只恨陆氏百年风骨,不肖子竟半点都未承继!列祖列宗若知道陆正这狗贼竟为了自保无耻想要献出媳妇,怕是爬也要从坟中爬出来打死他!”
“我虞玫,竟嫁给了这样一个男人,实是——毕生之耻!”
原来婆婆的闺名叫作“玫”吗?还是“梅”?
这等时刻,温蕙竟恍惚想这个。
梅,凛冽严冬盛开之花。
玫,红色的美玉。
无论哪一个,都适合她。
“和离太难,还得有中人,还得过衙门,瞒不过陆老狗。休离简单,我是嘉言的母亲,我写一封休书便可以休了你!让你脱身。你明日就走!带着璠璠往金陵去!”
陆夫人说着,站起来袖子一拂,大步走入了梢间里。
这是她作画的画室,笔墨纸张齐备。兰花纹的银水滴子滴数滴清水到砚池,松烟墨快速磨动几下,管不了那墨匀没匀,柔不柔,有无光泽,笔尖快速地舔舔墨,便在纸上龙飞凤舞地写下一行字: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吾子陆睿嘉言之妻青州卫百户女温氏,仅出一女,今以无子……】
一个“出”字最后那一竖还没拉到底,横空里一只白皙的手捉住了陆夫人悬笔的手腕。
陆夫人抬头。
温蕙紧紧地握着她的手腕。
两个女人的手腕都很纤细,但温蕙的手远比陆夫人的有力。她紧紧地捉住了陆夫人的手腕,陆夫人那一笔便拖不下去,硬生生停在那里。
“若我带着璠璠走了,你们,你和嘉言……”她眼睛发红。
陆夫人眼睛亦通红,但她依然道:“我们自有我们的命。”
温蕙盯着她:“你便是认了自己的命,可也认他的命?”
陆夫人感到痛苦。
因陆睿是她怀胎十月,抚养二十余年的亲儿子。
温蕙和她,本是世上不相干的两个女子,她们的人生因着陆睿被联结在了一起。
若人有软肋,则陆睿是她们两个人共同的软肋。
因她们,都爱他。
陆睿陆嘉言啊……
他像是一个被上天特别宠爱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