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透,他每一个微笑,看似平易近人,却是瞬间噬得人寸灰不留。
皆知大将军王池衍生杀予夺,不曾想,竟是比传闻更令人丧胆。
在座诸位虽都为大楚属地王臣,却也不尽甘愿。
眼下筵席这么一出,无疑是新君予以诸属国的下马威。
属地向来不甚安稳,何况是新君临朝。
而属地之首羌国,正正成了那最完美的刀口。
倘若真与那废帝结亲,等于将乌羌亲手焚化。
老谋深算的羌王自然懂得其中利害,当下只得悻悻请罪归座。
连傲然自恃的羌王都碰了一鼻子灰。
那些原企图诓诈赋税诸如此类的王臣,再无胆敢多言。
殿上那人至尊高坐。
那俊容间的薄薄一笑,便能叫人心魄俱散。
殿内一刹声息全无,于惊愕中沉默下来。
高阶上下,恍若天地之距。
收拾完这些躁动不安的,池衍眼角无声一挑。
浅啜一口清酒,而后徐徐放下。
他略微拂了下玉金龙纹的袖袍,恣意搭在御座扶手。
修眸掠过众人,最后不露声色凝滞殿首。
池衍眉梢勾着笑意从容,容颜隐渐正色。
只听皇帝陛下低醇的嗓音似温泉,潺潺纵横。
与先前淡薄依旧,却又截然不同。
“天下初定,朕欲立东陵九公主为后,以结两国之好,日后东楚止息干戈,共御蛮域,太子殿下意下如何?”
话音坠地,面上反应最强烈的,当属殷夕兰。
她是才明白过来,那个自己看不顺眼的姑娘,竟是东陵九公主。
金灯深影下,锦宸点漆般的深眸一邃。
眼底幽暗浮动间,他缓缓掀抬眼皮,迎上那人注视。
周遭仿佛霎时陷入魆暗无垠的渊海最深处。
却在四目交睫的瞬息,似有千万年的光影错落生辉。
在诸王臣万分诧异之际。
那两人一动不动,精湛的目光彼此对视。
*
将将酉时。
落日西斜,云光淡沉下来,历经一日的盛大仪典结束,楚皇宫渐渐融入清雅之境。
宣延殿的筵席早已了局多时。
属地王臣纷纷散回四方馆,朝臣也尽数归府。
而后宫之内,玉瑶殿中。
日暮的色泽透过寝殿窗牖,宛若浮光掠影般,映落床榻。
兴许是烈酒后劲太强,锦虞还在沉睡着。
但似乎,她睡得并不安稳。
一室昏暝,分明冬夜。
锦虞白净的额鬓竟沁出一层薄汗,漫浸发丝,细细密密的。
想来,是深眠中,被梦魇缠身。
“哥哥会待你好的,以后都跟着我,好不好?”
“只要笙笙喜欢,不论将军府还是王府,想去哪儿看,皆不必问我。”
“笙笙……等我回来……”
男人沉缓沙哑的嗓音,好似梦境,又恍惚真切地在耳边反复萦绕。
锦虞黛眉紧紧皱着,那蹙痕很深。
随之喘息渐促,心口起伏越发强烈。
梦里每个唇齿纠缠的画面,耳畔的每一言每一语,无不牵动着她的呼吸。
所有飞闪而逝的过往,都在男人修长的桃花笑眸中渐渐冗长。
眼尾那一点泪痣,一如曾经,诱人神往。
但最后,那慵然温情的笑意淡淡敛下。
锦虞只看见,他身上万箭穿心,血染银铠。
她哭喊着飞奔过去的时候,眼前只剩下那张面色惨白的容颜。
他躺在冰棺里……
殿内未燃烛光,昏昏沉沉的,只有最后一点余晖映入。
那如墨羽睫已经湿透,晶莹坠悬。
锦虞细腻白皙的脸庞上,不知何时已布满泪痕。
仿佛被死死扼住咽喉。
剧烈喘息着,锦虞只觉得自己几欲窒息。
纤指死死攥紧被褥。
她发白的唇瓣微微一动,透出一丝低哑梦呓:“阿衍哥哥……”
无底洞般的噩梦深处,热泪滚烫颗颗落下。
锦虞哭腔呢喃,哽咽着:“我怕……你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