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伊儿漫不经心地收回视线,眉梢不经意间透出一分轻讽,她说的不是旁的,只是简简单单的“曹姨娘”三个字,就已然拿捏住了洛芋的七寸,让她动弹不得。
只是刹那间,洛芋朝沈茹茵看去,两人视线似对上了一瞬,洛芋抬起手,纤细的指尖从眼角处顺着脸颊抚下,似是无意间的动作,片刻后,她垂下眸子,不再有丝毫动作,置身事外。
沈茹茵见景帝已然下定了决心,她握紧了手中的帕子,忽地仰着白净的脸蛋,一双眸子紧紧闭上,无声的落泪着,泪珠划过她的脸颊落在地上。
景帝刚欲开口,就看见了她这副模样,他微顿,恍惚间似又想起当年虞妃为他挡剑,难产诞下凌儿之后,闭上眸子无声落泪的情景,他忽然捏住了大拇指上的玉扳指,心思有一瞬晃然,半晌后,他视线从床榻上的皇后身上扫过,微阖眸,低沉下了两道旨意:
“沈婕妤不分尊卑,贬婕妤为华容,闭门思过三个月。”
“皇后病逝,追封其为德懿圣皇后,葬入皇陵,不得有误。”
他只是简简单单两句话,便定下了此事的结果,皇后乃是病逝,和旁人并无一丝干系,沈茹茵最终也只是贬低了一个位份而已,这后宫的位份不过是皇上的一句话而已,她既得宠,日后再升上来,也不过是一句圣旨的事而已。
沈茹茵显然也是知道这个道理,蓦然松了一口气,经历了刚刚一番事情,此事再也撑不住浑身瘫软倒地,只是到底还是记得,哑着声音道:
“臣妾接旨,谢主隆恩。”
国母身亡,竟似一场闹剧般匆匆结束,在场众人心底都有一丝可笑的感觉,却又全然觉得压抑,不管是后宫,还是前朝,所有身份地位,不过是那人的一句话而已。
方瑾凌牵着洛伊儿朝宫外走去,神色暗沉漠然,洛伊儿走在他身侧,眸色浅浅淡淡,轻抿了下唇,声音又低又细:“我没有想到,这件事就这么平淡过去了。”
国母身亡,竟连一丝血都未见。
如今五月的天,御花园内春意盎然,百花争鸣,她的声音悠悠传来,方瑾凌的脚步一顿,他停下步子,转头去看她,娇艳花丛中,她红衣而立,神色浅淡,丝毫看不出对今日这件事的看法。
方瑾凌心中微动,将她脸颊侧的青丝别到耳后,声音低沉沙哑,似带着一丝别样的情绪:“伊儿,皇宫一向如此。”
荒诞可笑。
可偏偏引得所有人都想往上爬,既然不想做那可笑之人,便唯有掌权。
洛伊儿抬眸,撞进他幽深的眼底,忽地扬唇轻笑,指尖轻轻扶过一旁的牡丹花,她一字一句,含笑道:“我喜欢梅花,一枝独放。”
方瑾凌握紧了她的手,听着她浅浅含笑的话:“满园红梅,煞是好看。”
方瑾凌眸子似暗光微动,他低低沉沉的声音应下:“必然。”
低哑的嗓音,似承诺,似应和,动人心弦。
两人相视对望,漠然浅笑间,似看见了彼此眼中夹杂着淡淡的,却又不可忽视的野心。
……
与洛伊儿二人不同的是,方瑾瑜领着洛芋,丝毫未有停留地朝王府而去,只是马车内,方瑾瑜端着一杯茶水,细细地品着,眉眼温和,洛芋就静静坐在一旁,两人之间距离相近,却又似隔着天谴一般。
半晌,方瑾瑜抬眸,温和看向身旁安静的女子,忽地出声,声音儒雅谦和:“侧妃是何时同沈婕妤相识的?”
洛芋平静柔和的神色一僵,她不知自己是何时露了破绽,此时自然也不会直接承认,她攥着手帕,眼角微微上挑,夹着一丝茫然:“殿下,此话何意?”
方瑾瑜看着她的模样,低低笑开,似谪仙君子一般,温柔亲和,他似无奈地摇了摇头:“大殿上若不是侧妃给沈婕妤出主意,沈婕妤又怎么会逃脱?”
他目光温和地看着洛芋,却似将她整个人全部看透,他收回视线,将手中的茶杯晃了晃,里面的清茶顺着杯壁晃了一圈,又落下,静静归为平静。
洛芋看着他这副模样,手心却是被汗水濡湿,她微低垂着头,声音低细:“殿下说笑了,妾身哪有那么大的本事。”
方瑾瑜对此话淡然一笑,眉眼丝毫不抬,洛芋浅着呼吸,手中的帕子却早已褶皱得不成样子,知道他想听什么,她轻柔慢慢出声:“妾身之所以和沈婕妤认识,是因为妾身去给母妃请安时,遇见的,这才有了几面之缘。”
她声音柔柔,将自己和沈婕妤的认识缘来一一说清,她微低垂着头,话中真诚恳切。
方瑾瑜轻点着案桌,不说信,也不说不信,只不咸不淡地应道:“嗯。”
洛芋眸色微深不明,轻咬着唇瓣,不敢去猜测他心底想法,只能暗暗皱眉,反思自己的不小心,竟还是露了痕迹。
她低垂着头,丝毫未看见一旁男人看向她时,那微带薄凉的神色。
……
等到洛伊儿二人回到王府时,府中已经将喜庆的颜色都换下,所有奴才都是穿着简单素净的衣裳,显然是已经得了宫中的消息,洛伊儿抿唇,快速回了院子,换了一身素雅的衣裙,首饰发簪也皆数撤了下来,只留了一个玉白色的玉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