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一杯温水。他问:“最近睡不安稳?”
陆靖言眉心皱了皱。沈医生应该是发现了他睡眠时的异态。他没有否认,点了点头,“是。”
“你经常性做噩梦?”
“嗯。”
沈金试探地问他:“每晚梦境……都大同小异?”
“嗯。”
“介意描述一下吗?”
陆靖言眉头沉了下去。
沈金好像看透了他的心思,严肃地说,“我不会告诉其他人。”
偌大的房间空旷而寂静,只有挂钟的嘀嗒声。
陆靖言言简意赅地说道:“一场车祸。”
陆靖言尽可能地不去勾起任何情感和回忆,但是没有办法,提及它的时候,真实的场景侵略性地占据了他的大脑,像电影的一帧帧画面一样疯狂回放。
好像所有的悲剧都发生在象征性的雨夜里。一声尖锐的车鸣声后,女孩柔软的身体向抛物线一样应声而落。他眼睛惊大,不经犹豫、夺门而出地去救她。那辆肇事的豪车却在他的眼前,疯狂地、机械性地后退,碾压,后退,碾压,直到把一具美好得摄人心魂的肢体毁灭得支离破碎。这一切都清晰地发生在他的视线里,陆靖言不知道肇事司机是出于一种怎样的恨意,只知道他的心脏痛得快要死掉。那好像是他生平第一次声嘶力竭,可是车主却置若罔闻,丧失理智一般凌迟那具柔软脆弱的身体,他的呼喊硬生生被吞没在漫无边际的雨声中。等到他终于跑到近处,已经于事无补。她倒在血泊中,下身血肉模糊,面色苍白可怖,重重地闭上了眼睛,而滚落在地的竟然是她还没有送出手的、收件人标注为他的名字的“Birthday Gift”。
意料之中地,沈金发现陆靖言的神情起了变化,他的脸色苍白得几乎透明。沈金眉梢拧得紧,却不得不去触碰陆靖言的痛楚——他问,“那是你亲身经历的一场车祸吗?或者说,亲眼目睹过?”
沈金初步判断陆靖言罹患了PTSD,创伤后应激障碍。
患者一般经历了威胁到自身生命的事件或者目睹过他人的死亡……事件不断地以非常逼真的梦境形式向患者呈现,最后对他们的精神和生理都造成一定的影响。
可是陆靖言却回答,“没有。”
沈金微微震惊,再次确认问:“你梦到的不是你的真实经历吗?不限于你目睹的,甚至从影片中看到的,也不限于类似于此的场景。”
“没有。”陆靖言沉思了片刻,眼眸黯淡,“但我又隐约感觉经历过,那些场景非常真实。”
沈金陷入了沉思。PTSD患者确实时常区分不出梦境和现实……但……那为什么不是他经历过的事情。
“你小时候有过失忆的经历?”
“没有。”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三个星期以前。我在晚宴上见到了一个女孩,从此梦境开始频繁地出现。我能看清,那个出事的女孩是她。”
其实,不啻这些,他还会看见一些琐碎的片段。
比如白花花的病床上,一双黯淡的、覆了层灰色的眼睛。
只是这些片段和那场惊心动魄的车祸相比,出现的频率比较低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