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云高悬,风吹树摇。
训练营里的路灯不多,到了这个点,楼房里基本已经全部熄灯,自然的光源不足,事物景象的颜色被抽去,就像调了黑白灰的滤镜,一切都藏在昏暗里。
那个人站在树荫之下,手里还拿着被砸碎的半张残破面具。
诸伏景光不敢眨眼睛,生怕自己是一时眼花看错,又恨自己的视力太过清楚,他已经为自己定好了未来在组织的人设:狙击手,与生俱来的优势,使他不借助狙击镜也能看得比平常人更远、更清晰。
他无法欺骗自己现在看错。
就算会看错其他人,也绝不会认错眼前的这个。
在街上听到相似的声音就会忍不住回头,不管看到什么东西都会忍不住往对方身上联想,即便只露出一个背影、脸的侧影也能让他很快辨认出来的人。
又怎么会认错呢?
更别提现在对方的整张脸已经尽数展现在眼前,除非世上有两片完全相同的树叶,否则站在他眼前的这个人,除了他曾经朝夕相处、托付了全部信任、初次动心就弥足深陷的人,不会再是世上任何一个人。
“为什么会是你……”青年只觉得胸口好像被什么东西堵住,心肝脾肺肾也被堵住,大脑彻底停摆,酸意不断往上涌,要从眼眶里跑出来,几乎用尽所有意志力才勉勉强强压制住,“为什么会是你呢?”
为什么会是他视作绝不会背叛的同伴出现在这里呢?
寒河江奏仍然站在那里,和身边的树一样沉默,不予置词。
“明明……我们曾经一起在樱花树下发过誓不是吗?”他声音几乎泣血,声声诘问,“要永远忠于法律道德,要履行警察的职务,不偏不倚,公平公正……难道这些你全都忘掉了吗?”
“没忘。”
对方终于开口了,漫不经心道,“只不过誓言这种东西,有一就会有二,要知道,多了的东西总是没那么值钱的。”
多了……这无疑是变相地承认她不仅为警察服务,还同时、甚至更早就投诚了其他组织。
一直想要真相,却没想到真相竟然如此让人难以接受。
理智在一瞬间略占下风,此刻他宁愿她说的是谎言,也不希望她选择的是坦诚。
“是黑衣组织吗?”
“你心里已经有了答案,又何必再浪费时间向我求证。”
“你为什么要加入那种地方,你不知道那里——”
“我知道。”
诸伏景光如同被掐住喉咙,眼神流露被背叛的痛苦,以及无法理解的迷茫。
“你不是一个坏人——”
“那里不是什么好地方,罪恶、肮脏、人命低如草芥,越往上的人过得越好,越往下的人活得就像只狗,底层的人想要活下去,就要拼命往上爬。”她语气平静,神色讥讽,“上头扔块肉,下面的人就要抛掉所有尊严去争去抢,就为了能够从别人嘴里多撕下一块肉,善良,人性…
…在活不下去的时候想这些东西实在是太奢侈了,只要能多活一天,能活得更好一点,诸伏景光,你告诉我,当一只狗,有什么不好?”
除了刚进游戏那段时间以外,还有时不时的任务,大部分时间玩家的生活其实堪称养尊处优,在经济方面并不紧张,但不代表她就真的跟个傻白甜一样以为组织是什么正规养老的好地方。
就算为组织工作能获得高额的利润回报,但同时也意味着失去了自己至高无上的生命权和自由权,在普通的公司里出点错最多被开除,但在组织绝对没有这种选项——稍有问题就是死刑起步,哪怕对方根本罪不至死。东京湾里早就不知道沉了多少具死不瞑目的尸体,大概数都数不清了。
而她一开始就被投入了一群穷凶极恶的少年犯里,之所以没事并不是因为组织大发慈悲,只不过是她自己有能力脱身而已,如果这不是游戏,而是现实,她是真正的幼儿,手无缚鸡之力,估计早就死得骨头渣子都不剩丁点。
“就算是这样……”他忽然有些说不出话来,即便理智告诉自己不该心软,心脏却还是不免为她说的话而抽痛,“也不能踩着别人的尸体活下去,手上沾着别人的鲜血……在念警察誓词的时候,你不会心虚吗?”
她目光淡漠,“心虚?hiro,你的理论课成绩那么好,应该也记得法律上讲究主犯和协同犯,被逼杀人……也是没办法的事吧。”
“如果那些事算情有可原——”诸伏景光掐住掌心,目光痛楚,“但你后来进入警校,难道那个时候还是没有机会吗?那个时候你可以回头的!你能接触到总监,他那么认可你,只要你肯透露——”
“只要我肯透露,我杀掉的那些人就不存在了吗?”她轻声反问。
诸伏景光愕然。
“你告诉我,可以吗?”
他无法给出肯定答案,因为心里早就有了答案。
哪怕是协同犯罪,被逼迫……但什么时候是被逼迫,什么时候是出于主观,黑与白的界限,原本就没那么明晰。
“我很小的时候就被组织收养,说是收养,其实是把我扔进了罪犯堆里,所谓的考核考核也只是想让我们互相厮杀。我是那群人里年龄最小的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