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塞听,固步自封和自以为是,里面的绝大部分人,没有接受过教育,或者说,还没来得及接受教育——”
他被微妙地刺痛了。
“——所以才坚定地把自己的认知当成世界,把一切有悖于他们观念的存在当成异党,害怕又恐惧,想方设法地要消除掉她们的存在。”
令人相当不愉快的回忆。
夏油杰面无表情地把脸转到窗外一边。
即便有些观念已然改变,但令他踏出手握屠刀第一步的人,他永远不会改变对他们的憎恶和鄙夷。
江奏察觉到了这种来自于情绪上的细微转变,也并不在意。“但人是矛盾的,他们会被因为无知产生的恐惧,教唆着向他们所不了解的咒术师——这种危险的存在举起屠刀,同时
也会因为来自人类的朴素情感,而对才几岁的幼崽心生怜悯,即便无比厌恶和憎恨,也迟迟无法真下杀手。”
青年慢慢地转过头。
“那两个小姑娘的天赋应该也算不上很高吧,”她说,“也许长大以后实力会进步,但是两人才那么大,身为咒术师的父母又不在了,也不用担心打死小的就来老的,还被关了起来,再厉害实力也不过就等于几个成年男性。那些人嘴上说着早知道在婴儿时就应该把她们杀掉,但她们被关了那么久,不还是活着的吗?就算是普通人,只要人数多了,手上有武器,想要杀死两个小女孩其实也有很多办法,咒力总有消耗干净的一刻,精力总有不支的一秒,如果她们真的有那么厉害,你看见她们的时候,她们身上又怎么会有那么多被殴打出来的伤痕?”
夏油杰无言以对。
精通多种无痕犯罪手法的江奏冷酷道:“能受伤就说明那时候已经力竭,没有抵抗力就能被杀死,一个极端偏远的小村,一双失去父母的年幼孤女,死掉随便找个山头一埋,就说她们调皮不小心跑进山里被野兽攻击死掉,被村民好心下葬,难道还会有谁特意把坟墓挖开验尸吗?又有谁会知道真相到底是什么?”
夏油杰惊出一身冷汗。
“她们才那么小——”
“没错,但你收到那个任务的时候,那两个小女孩已经被关了很久了吧,又不是植物靠光合作用,就算是咒术师,不吃饭不是也会被饿死的吗?”
曾经因为愤怒而被忽略掉的细节,慢慢浮出水面。
“对错是不容忽略的,但立场也是,你只看见了他们把幼年咒术师关起来,却忘了咒术师的力量,对于接受教育不多并且对咒术世界完全一无所知的人是多么可怕的危险力量。”
“她们确实很小,但也差点杀死村民的孙子。”
“是对方出言不逊在先。”夏油杰的呼吸有些急促,有些无端的恐惧,却又不知道是为什么。“你不知道,小孩子可以多可怕,他们骂得很难听,还用石子砸她们——”
“读过日本法吗?”
“……”他摇头。“我不太了解。”
“按照《日本刑法典》第199条普通杀人罪杀人来论处,最高处死刑、无期惩役或者5年以上惩役——但死刑一般通常要杀死两人及以上才能得以实施。”她说,“夏油,扔石子欺凌弱小确实是令人不耻的行为,但你觉得,这种伤害应该被处以死刑吗?”
夏油杰无法给出肯定的回答。
“还是说你觉得,因为他们冒犯的是高贵的咒术师,所以该死?”她慢悠悠地说,“你的大义不是保护普通人吗?如果那种保护只是出自于把普通人当成下等人或者低能儿的怜悯,你的大义,和封建时代那些大领主对自己领土上的贱民有什么区别?你提供保护,而他们献上忠诚和绝对的尊重,有其他想法也不重要,因为蝼蚁的想法又何必在乎呢,如果有异心,只要杀掉不就好了吗。”
太尖锐了。
她说的不对,他
很想这样大声反驳,却又有些丧失底气,他隐隐感觉她戳到的是连自己也未必清楚的隐秘。
他感到了一些莫名的焦灼,不太想继续听下去受煎熬,却又不想就如此认输。
“因为……咒术师保护着普通人,但他们却反而倒戈相向。”
【蔑视非术士的你,以及否认那种自己的你,到底哪一个才是真实的自己?】
屠村前一刻的心情跃然涌上。
“幼年的孩子,拥有可怕的力量,却又不懂得控制,无异于小孩拿枪,不受控的力量就必须被控制起来。”江奏客观地说,“再加上那些孩子得到的惩罚也远远超过了他们所犯下的错误,这才是引起村民恐惧的真正原因。
“但不管是人性未泯,还是不想亲自背负杀人的恶业,至少他们选择等到你来,让专业人士来裁定她们的命运。”
夏油杰终于沉默。
他隐隐发现,曾经在愤怒,也许是傲慢的蒙蔽之下,自己究竟错过了多重要的事情。
时至如今,即便对普通人有所改观,他也不后悔杀死了一群恶人。
可现在她却告诉他,他们并不算坏,至少也没坏到彻底。
“好久不见,想我了吗?!”
凳子啪嗒一响,大白猫闪亮登场。
随之而来的是噼里啪啦被放了满桌的,堪称堆积如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