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又说终身不娶,就代表着无儿无女,不会为了荫庇子孙而生出不臣之心。
至于不教学生,便是直接明说自己不要门生,按着他的脾气,多半也不会管故吏。
彻头彻尾的茕茕孑立。
地地道道的一世孤臣。
换成旁人,傅筠会觉得对方疯了。
可是这是谭旻,周国大名鼎鼎的权臣,也是实际上掌握了大半权柄的角色。
这种就差给自己封一字并肩王的角色,下场无非就两个。
要不造反登基,要不死无全尸。
结果现在谭旻直接把话说白说透,甚至在外国使臣面前,用轻描淡写的语气说出了最狠绝的话。
他什么都不会有,什么都不想要,一生献给周国,一世侍奉周王。
天地为鉴,诸国作证,想要赖账怕是不可能的事情。
身体力行着那句话——
真正的狠人,往往对自己下手最重。
事实也正如傅筠所想,谭旻话音刚落,诸国使臣都看过来,表情晦涩难明。
偏偏周国新王孔章毫无所觉,他一脸认真地对着谭旻道:“孤自然知道夫子的忠心,从不怀疑,但是,夫子好不好别总是说自己老?”
语气丝毫不见隔阂,全然是信任,还带了些无奈。
而谭旻的回应也很有趣:“臣也算是侍奉两代君王,身子也惯是不好,咳咳咳。”
“……别装,再咳嗽就送你去医馆。”
“那臣正好去看看自己的师哥,想来他也想我这个三叔公了。”
孔章:……
新王看了看天,一声哀叹——
当王,真的,太难了!
而傅筠瞧瞧这个,再看看那个,终究没说话。
只是握着娘子的指尖微微缩了缩。
唐娜似有所觉,却没有立刻开口。
直到进献完礼物,使臣们分别落座后,唐娜才趁着端茶的时候用袖子遮挡了半张脸,轻声问道:“七郎可是有什么不舒服?”
傅筠叹了一声,轻声道:“没有不舒服,只是羡慕。”
唐娜好奇地看了他一眼。
就听傅筠接着道:“世人都说,明君贤臣不易得,可我刚刚分明看到了个真的。”
唐娜惊讶,绿色眸子转向了正在高台上说话的两人:“你是说,他们?”
“嗯,那样的君臣,着实难得。”
“七郎安心,齐国名臣那样多,你总能遇到合意的。”
傅筠先是点头,然后又摇头,语带叹息:“我能做明君,也能有贤臣,但是像是谭旻这样又能做事又够心狠的怕是百年难见其一。”
这把唐娜搞蒙了:“做官的,狠心,还算优点?”
傅筠捏了捏她的指尖,缓缓道:“如果是佞臣,自然不好,但若是忠臣,往往越狠越好用。”
世人都说,霹雳手段菩萨心肠,两样都有才最为得宜。
如今瞧着,谭旻担着前者,给孔章留着后者,竟是谁都羡慕不来的合拍了。
偏偏这样的臣子还格外忠诚,本身就透着匪夷所思。
不求财,不求名,甚至把自己搞成了断绝子孙,他是图什么?
难道是仙人之前曾说过的,理想,吗?
这东西,真的有那么重要?
傅筠握着唐娜的手,许久没有动弹。
双眼看着未知的远方,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有些愣愣出神。
而他的沉默被谭旻看在眼中,却一言未发。
直到典礼结束,谭旻都没有再和齐国人有过接触。
即使后面傅筠派人前来求仙人书册的时候,他也未曾出面,只是让人将自己誊抄下来的《政治》《历史》送过去,多的一句话都没有。
此事他也没有瞒着孔章,尽数告知。
孔章倒是显得格外兴奋,一直拉着谭旻,俩人还打了赌,看傅筠什么时候来与他们探讨新政。
却没想到,一直到齐国使团离开周国,傅筠都没有提过此事,就好像他压根儿没有见过那些书册一般。
这让孔章颇为郁闷。
于是在齐国众人离开时,他专门登上了王宫内最高的阁楼,扶着栏杆,极目远眺,眼巴巴地瞧着齐国车队离宫。
陪同他一道上来的谭旻则是抱着手站在一旁,声音温润好听:“臣说中了,他确实没来。”
孔章左右看了看,确定侍从都退了下去,这才松垮了背脊,蔫哒哒的趴在了栏杆上,有气无力地“嗯”了一声。
然后就听谭旻道:“既如此,愿赌服输,过些日子臣会给诸位太妃谏言,邀请各家贵女入宫赏花,到时候王上也好与她们认识认识。”
小周王鼓起脸:“说得好听,不就是想给孤相亲么。”
“王上不乐意?”
“谁被逼婚能乐意啊!”
“可王上这么忙,白天要处理政务,晚上要读书学习,到了双休日,还得去附近的工厂乡村巡视,可以说是安排得满满当当,怕是没有时间自己认识姑娘的。”
孔章被噎了一下,过了好一会儿才嘟囔:“……但,但是话本里面的爱情不是这样的。”
谭旻用温柔的声音直接戳破了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