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他一口饭吃。”
周海楼是他自己的儿子,周靖不是没有对他望子成龙的时候。但是回过头来,他很知道周海楼究竟是块什么样的材料。
烂泥不上墙,朽木不可雕,周海楼耳根子软,主意又正,要是能被舅家管一辈子,做一个甩手的富贵闲人,未尝不是一种平安。
而他应该寄托希望的后代,他本来可以拥有的那个优秀的女儿……
周靖甚至没有睁开眼睛看华秘书,他闭着眼睛问华秘书云飞镜的近况,就好像这样便能忽视掉华秘书的表情,把得来的答案自欺欺人地当真。
华秘书咬着牙,告诉周靖,说小姐来看过他了,小姐留下话希望周总能好好养好身体,她还等着到时候和周总一起出去吃饭。
周靖默默地听着,脸上噙着笑,似乎是很高兴的样子。
他没问华秘书为什么催周海楼赶快回来见自己最后一面,却根本不提通知云飞镜的事,华秘书也装作自己只是大意忘了。
下一刻,华秘书只见滚滚的泪珠从周靖紧闭着的松弛眼皮下流淌出来,他大惊,倾身上前扶住周靖,却只得来对方的一个摇头。
“我是高兴的。”周靖连连摆手,推开华秘书的搀扶,“儿女都有出息,我是高兴哭了……”
“对。”华秘书也勉强笑起来,他一边笑一边流泪:“您是得高兴,小姐学习特别好,今天还去参加了联赛的复试,少爷心地好,听人劝,您一儿一女都有大福分……”
他嘴里这么说着,周靖也就这么一听。
然而此时此刻,无论是周靖的舌根,还是与他那双血丝密布的浑浊老眼里,都只有一片满满的苦意。
心知肚明的谎言,终究难以自欺。
……
在周海楼赶到后,华秘书退出病房,让这父子两个关起门来说了几句话。
当天夜里,周靖就发起了高烧。
他这次醒来,先后猜道周氏的现况和云飞镜的态度,两件事都给了他不小的打击。
这让他的清明没能维持多长时间,神志就已变得混沌,可能是因为受到了太大的刺激。
他在高烧期间浑身都在哆嗦,病魔在这具将死的躯体上任意肆虐,让他的脸色发干蜡黄,躯体滚烫,手脚却冰凉。
周靖嘴里一直断断续续地嘟囔着些什么。华秘书和周海楼侧耳去听,只听到喃喃的叠字,仿佛是几声“婉婉”。
那声音从低到高,最后甚至还带上了几分凄厉之意,仿佛他正在梦中看着某个柔婉的背影与他渐行渐远。
周海楼心下战栗,跪在周靖病床前,贴着自己父亲的耳朵说:“您追上了,您追上了!”
周靖已经全无意识,在听到这话后,却仍流下两行浊泪。
他最后一次睁开眼睛,嘴唇的翕动笨拙得像是在吐泡泡,顺着口角流下大量的口涎和白沫。
“我追不上了……”周靖痴痴呆呆地说:“我知道,我对不起她们,她不要我了……”
他先失去自己的妻子,再失去自己的女儿,随即失去自己的事业,如今,他正要失去自己的生命。
只有临到将死之际,周靖才发现,原来他的人生有那么多挽回不得的遗憾。
苍天啊,何以让他如此凄凉孤独地死去,是因为他周靖平时没有积德吗?
模模糊糊之间,周靖闪过了一个念头:也许,我从头到尾,始终都是错的……
一生的错误,终要结束于今日。
凌晨三时,突然暴起的哭声响彻了整个病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