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酒没有避开安室透的目光。
也没有忽略他的神情。
惊疑、愤怒、迷惑、佯装镇定……
以及那一星半点, 几乎要被他忽略的脆弱与……茫然。
也许是来不及掩饰——或者是因为太过在乎而无法掩饰, 琴酒从对面青年紫灰色的眸子里看出了太多的东西。
轻而易举的。
哦。他近乎百无聊赖的想, 真有趣。
可是即使波本的反应那么有趣……他却提不起一点精神——连嘲讽的力气都没有了。
算了。他想。没必要这么不厚道啊。
“当时芝华士在另一栋大楼, 朗姆安排他处理叛徒。”琴酒眸色淡淡,一时间, 安室透根本看不出他对这件事的想法。
“为什么?”
安室透忽然感觉一阵无力。他的胸膛剧烈的起伏着,竭尽全力抑制着自己想要揍人的冲动。
就像胸口有一处溃烂的伤疤,他用尽全力、费了很长的时间才忽视了它,而此刻,好不容易结痂的伤疤再一次被撕裂。
鲜血淋漓。
于是那份刻骨铭心、被他忽略的疼痛再次被回忆起。
心脏一阵紧缩, 他茫然间几乎怀疑是不是在淌血。
他在质问, 却不知道自己在问些什么。
为什么你要派席拉过去拦住我?
为什么你知道我会去找苏格兰?
为什么……苏格兰非死不可?
为什么, 你要告诉我这件事?
他都不明白自己在问什么,琴酒却似乎明白了。
——不……又或者,琴酒也不清楚。
但结果并无不同。
银发青年微微偏头,脸上的神情还是一如既往的、该死的冷静:“你现在的表情, 不太合适。”
“想要在组织里活下去,就不要暴露出太多真实的情绪。”琴酒的声线低沉, 幽幽的萦绕于金发青年的耳畔。
也许是因为天气太过炎热,下一句话的某些音节似乎蒸发在空气中,安室透抬眸看去,只觉得眼前的人和他的声音一样, 模糊不清。
他看不清。
“哪怕是你真的很在乎他, 哪怕是你眼睁睁的看他死, 哪怕是你——”顿了顿之后,口吻仍是一如既往的沉稳:“哪怕是你真的很痛苦。”
“都不能表现的那么明显。”
琴酒抬起左手,轻轻捧住安室透的脸,冷绿色的眸子带着几不可见的温和。似乎是对着他的,又似乎是透着他再看向别的什么。
“因为他是组织的叛徒。”银发青年轻轻拍着波本的脸,声音静的仿佛一吹就散:“懂了吧。”
大脑仿佛变成了一团浆糊,一向引以为傲的理智与推理能力此刻似乎通通罢了工,安室透感觉不到自己的呼吸,却听见了属于自己的声音:
“为什么要说这些?”
琴酒放开了他,无声无息的拉开距离,以一种不紧不慢却又意味深长的语气说:“你对席拉的敌意太明显啦……还有对黑麦的。”
“……”
他显然并不在意波本的沉默:“你以为……组织会忽略它们吗?”
“……”
“不过——”琴酒似乎兴致颇高,扬眉露出一个很浅的笑,仿佛引诱一般:“你想要知道更多真相吗?”
安室透的喉头微微一动,他克制住了自己,一向温和阳光的声线也略略发冷:“你想做什么?”
“等你在成长些……至少,不会那么容易被我抓住把柄的时候。”琴酒淡淡道:“我会告诉你更多——”
他站起身,朝着不远处的车辆走去,只留下最后一句话,影影绰绰,飘散于风沙。
但降谷零还是听得清清楚楚。
“在此之前,先好好活下来吧——活得久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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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不是第一次到非洲,而且基本非洲的面积,以及分散各地的不同公家,琴酒还是可以说他对非洲很不熟悉。
特别是沙漠地带。
好在黑衣组织的人脉很广,不知从哪里挖到了两个年轻的雇佣兵作为“向导”——看他们的身手经验,琴酒觉得这一趟任务的价格估计不会低。
两名雇佣兵看上去都不像是亚洲人。
其中一位像是非洲本地人,个子高大身材壮硕,对路况和可能发生的各种意外都十分熟悉,性格豪爽却不马虎,一路上用着明显带有浓重本地口音的英文说话,令随行一众都有些懵。
好在他说归说,却不要求别人一定要附和他,几日下来倒是积攒了和某些人的友谊。
另一位则是明显的欧洲人面孔。容貌英俊的不像是风里来雨里去、干着刀口舔血买卖的雇佣兵。金发灿烂,碧眼清澈,身形高挑,体格矫健;看上去不过绝不超过三十。英文的发音带着少许的口音,不过相对于他的搭档要好上不少。
然而从他偶尔冒出的几句母语……
好吧,至少琴酒可以初步判断他是意大利人。
很好……看来海恩也不是什么准备都没做啊。
不过这究竟是保护,还是引狼入室,还真的不好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