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玉闻言神情凝重, 想起了沈修止先前数十世, 送他走了这么多次,可都是历历在目,那丧门入命的命数, 他还是脱离不去。
每一回都是他的至亲之人一步一步将他推向深渊,那地府的命薄恐怕从来不曾变过, 永远是死局。
似玉转头往回跑去, 却又顿在原地犹豫起来, 她已经看了这么多世,自然也知晓他的性子。
这一回是他敬重的师父, 若是叫他知晓,确实会如这双生儿说的一般接受不了,他终究还是会钻进那个死胡同里。
可若是不告诉他, 又要如何救他呢?
似玉迈着爪子往前走去, 片刻功夫便进了一个院子,巧见前头三个弟子一边走, 一边谈论着,
“听说那九中画仙萧柏悯来了我们道观?”最右边背着布袋的弟子问道。
“我早间看见了, 是和沈师兄一道来的, 听说他近些年来行踪飘忽不定,常年不在九中,那画作更是少之又少, 不过每一次都是不出世的珍品。
也不知道他在这里会不会作画, 若是有, 我们倒是能得些眼福。” 最左侧的弟子说着,看向中间的人,“子誉,你在九中也是画中高手,这一回见了萧柏悯,说不准还真能求得一幅画来,他的画可是千金都买不到。”
子誉闻言一笑,眼中自有几许不服气,“画仙的画早年我便见过,不出世的珍品不过是世人吹嘘过度罢了,价值千金也不过是人云亦云,买个画仙的名头而已,若真真只论画作,沈师兄的画才叫一绝,只是师兄从来没有拿出来罢了。”
二人闻言皆面露惊讶,“沈师兄也会作画?”
“那是自然,当初我在浮日观时有幸看过一幅山河图,都说那萧柏悯作画让人身临其境,连景都比不上他的画,可在我看来终究是死物,沈师兄的画却完全不一样,似观之山海,实则看到的是其作画的意境,寥寥几笔,便能引起共鸣,那才是真正的身临其境。
萧柏悯画功是不错,可他太精攻于画技,而忽略了作画最需要的本心,境界终究还是差了这么一等,若不是师兄乃修道之人,不入世红尘,那这画仙的名头还不是早早就落在他身上……”
三人并排越走越远,似玉才踏出草丛,心事重重往沈修止那处走去,却不想迎面碰上了一人,看着她嘴角慢慢上扬,
“原来这世上真的有妖……”
屋里的讨论依旧继续着,几个弟子的问题对沈修止来说太过容易,不过大半个时辰便便全都一一解惑,他思路清楚敏捷,似乎没有被刚头的事干扰,又似乎是早刻进了脑子里,根本不需要他思考一样。
弟子走后,屋子便静了下来,沈修止看向门边遗落的枕头,静默了许久,才起身缓步走到门旁,捡起拖了一地灰的枕头,伸手轻轻拍干净。
这呆头妖说笨也不笨,这枕头沾了灰肯定是不能睡的,却还要这般辛辛苦苦拖来,摆明就是想要让他心软,好收容下她。
他看着这比她大上好几倍的枕头,眉眼渐渐带起了笑意,片刻后也不知想起了什么,笑意又渐渐淡去,琥铂色的眼眸微黯,稍显清冷。
他拿着枕头走到床榻旁,与床头的枕头放在了一处,静站了许久才转身离开,去了里头书屋,刚头离去的似玉仿佛只是他匆匆而去的过客,时日长久便也忘了干净……
十五这一日论道就在太清观之中,来的全都是名道士,身后的道观皆是数一数二,场中还有许多修道之人以及九中的百姓慕名而来。
整个道场中前头坐着道士,外头围满了百姓,摩肩接踵,人声鼎沸,极为热闹。
尤其这一场道论,有那道中玉树沈修止在场,论道之人皆知,这一场可不简单。
沈修止十七岁时就以清谈之名扬天下,这一次若是能够在他这处险中取胜,不止道士声名远扬,连身后道观的名气都会腾云直上天下知。
有这么一个机会可以扬名立万,谁又甘心放过,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修道之人也是天下人,又怎么可能例外?
场中道士这般想,站在外头慕名而来的修道之人皆是欣喜若狂,这一路而来马车劳顿,竟不想有这么大的惊喜,还能亲眼见到沈修止论道,一时间心中激荡巴不得大叫几声,发泄心中一二激动情绪。
沈修止长身玉立,站于场外的桌案旁,垂眼静看案上道论,修长的手指微启页角,欲翻不翻。
子寒站在沈修止一旁,看了他几眼终是开口道:“师兄,石姑娘好像真的走了……”他顿了一顿,“萧柏悯也没打招呼就走了,他们……好像是一道离开的。”
尤醨似乎早已压气心头,闻言极为鄙夷道:“我就知道这女人不是什么正经人家,见了男人就眼巴巴凑上去,半点不要脸!”
沈修止闻言眼睫微微一眨,手间动作一顿终是翻过一页,并没有开口说话。
施梓漆一眼不错看着他,却没有看出什么东西来,她默了许久,终是拉着子寒尤醨一道到后头去,免得扰乱了他。
一时间这一处越发安静,只有拂耳而过的轻轻风声。
子余见不远处的沈修止还在认真回顾桌案上的道论,一时心中尽是荒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