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坐在床角旁的窄窄座位上,跟着微晃的车身启程。
车厢像一个长方的集装箱。
唯有后门上方有两个小小窗口。
秦幼音靠在角落,关掉了网络,不敢关注任何新闻,一分一秒守着十点,撑过四十秒,五十秒,一分钟。
比赛结束了。
小炎哥肯定是冠军。
没有人能比得过他,只要他在,绝对能拿到所有荣誉。
他天生就该站在最光明处。
世界杯五站冠军,全世界总积分榜最年轻的第一人。
但那个光环,光环里熠熠耀眼的男人,他曾耗尽心血勾勒出的未来,她拼命想碰触到的那些甜蜜美好的梦,正一丝一寸从她的世界里活生生撕离。
车每开出一点。
她的血肉灵魂,就被割裂得鲜血淋漓,碾在离开的路上。
直到距离比赛过去了足足半个小时,赛后休息,采访,全部都该完成,确保他的状态和形象不会受到影响,秦幼音才贴在冰凉的车壁上,拨通了烂熟于心的号码。
半声没有响完,就被他接通。
车窗外景色萧瑟,已经离开城里,在往她完全陌生的地方飞驰。
秦幼音不知道自己在哪,但她知道,她所有的情感和光阴,以后数年或是活着或是死去的人生,都会在这通电话里完全交付给他。
“哥。”
他呼吸很急促,要穿破听筒扑到她耳畔。
秦幼音庆幸自己是在爸爸的病床边,在警察和医护的眼光里,还能保持着像是个人的样子,没有瘫下去。
她说:“我最后一次叫你哥。”
她听到他牙齿打颤的声音。
那些翻来覆去折磨了日日夜夜的话,从被他热烈吻过的唇舌中挤出。
“顾承炎,你比完赛了,我终于能说了。”
“异地实在太久,我都忘了跟你在一起是什么感觉。”
“谢谢你对我的好,但是我不想坚持了。”
我累了。
“我们分——”
“秦幼音!”顾承炎的嗓子被彻底扯碎,嘶声喊着她的名字,一声声战栗喘息铺天盖地砸过来,犹如破败狼藉的风箱,“你生我气了,生我气了是不是?没事我不当真,三分钟,等三分钟我再打过来,你哄哄我,哪怕哄我一句!我就不当真!”
电话被他狠狠挂断。
秦幼音艰难承载了七天的情绪,在这一刻突然坍塌决堤。
她死死按住心口那块还在隐隐作痛的纹身,在这个逐渐远去的车厢里,张开口挤出一丝扭曲的音节,渐渐变调,成为压抑不住的崩溃痛哭。
以为声嘶力竭,其实一声声揉进心脏里,折断神经骨骼,填满这副空荡的身体。
哥……
我爱你,想保护你,照顾你,把全世界珍贵的全都捧给你。
那天我在孔明灯里写下的愿望,是你平安健康,实现梦想,得到最好的幸福。
但现在,威胁这一切的,是这个叫秦幼音的人啊。
我带她走了。
如果有天她还能毫发无埙回来,我让她去求你,追你,永远属于你。
根本不到三分钟,才一分钟不满,电话再次响起。
秦幼音把手背咬出血痕,忍住哭声。
顾承炎的声音已经不像他,只听得出两个支离破碎的字,痉挛着竭力冲出听筒:“哄我!”
狭小窗口太阳消失,乌云压顶,再也没有光线能照进她的眼睛。
秦幼音的长睫合紧。
“我不在医大了,房子也都收拾干净,有新的地方要去,你找不到我,也别再找我,以后过好你自己的人生。”
“顾承炎,我不爱你了,不要你了。”
“我们分开吧。” -
姜成心慌得坐不住。
他找不到顾承炎了。
自从那天收到小姑娘信息之后,他就知道早晚得出事,但无论如何没想到竟然会在比赛之前的生死关头上。
或者说,原本应该在赛后,可阴差阳错交换了项目,就爆发在最紧要的当口。
1000米结束,他什么后续都没顾上关注,快把顾承炎手机打爆,依然无人接听。
“教练!教练!”方路脸色煞白地狂奔过来,“找着了!小炎儿在,在卫生间,吐得不行了,我看他嘴角好像有血——”
姜成脑袋轰隆一炸。
1000米比赛过去,500米还没开始,比赛区的卫生间人不多,最靠里的小隔间里,姜成没等走近就听到撕心裂肺的剧烈呕吐声。
像要把五脏六腑全都捏爆了掏出来。
姜成冷汗直冒,脚步慢了几拍,等他反应过来,里面的人已经踉跄站起来,冲了水,扯开纸巾按在嘴边。
他瞳孔紧缩,亲眼看到纸巾上浸透的血迹。
顾承炎回过身,姜成吓了一跳,他向来黑沉沉的双眼一半是殷红的,角膜充了血,看得人心惊肉跳。
“小炎儿……”
“我护照呢。”
姜成一凛:“你干什么!”
顾承炎血色的眼盯着他,机械重复,嗓子里仿佛有无数尖利砂石在研磨:“我护照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