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川工作室。
接近傍晚时, 客人已经不多了。
作为一个有名气的纹身艺术家, 俞川的工作室并不像想象中的小刺青店一样乌烟瘴气,顾客大多需要提前预约。工作室在小巷深处, 白色的极简风装饰, 墙面有一个低调的LOGO, 落地窗前还有一个小院。
一辆平时绝对不会出现在门口的车停了下来。
黑色漆面锃亮,轮毂与玻璃都泛着光。
司机下车开门,后座走出一个宽肩乍腰的高大男人,盛气凌人。
俞川在门口抽烟, 有点怀疑自己的眼睛。
直到方有晴也从车里走出来了,俞川才明白过来,来的人肯定就是宫丞了, 他直觉可能和郁南有关。
“就是这里?”宫丞问。
“对。”方有晴点点头,“我和郁南的纹身都是在这里做的。”
方才来的时候, 方有晴已经将郁南纹身的时间线交待得清清楚楚。
宫丞到此时才知道,郁南是从千佛山回来之后才决定去纹身的——而那时, 正是郁南莫名要与他分手, 还自认渣男与他断了联系的时间。
是了,那个小家伙……是个有始有终的人, 连决定要离开都会把他的画肖像画的兼职做完才别上纸条说分手, 又怎么会没有原因。
郁南不止一次提过自己的秘密,他却以为所谓秘密就是身上那片玫瑰。
他现在才知道, 那个秘密才不是什么玫瑰纹身, 是郁南的疤痕。
那片疤痕, 是在遇见他之后才决定要去遮住的。
那半身绚烂盛放的红玫瑰不是之前就有。
是因为郁南觉得他喜欢。
宫丞沉默了几秒,抬腿往院内走去。
俞川灭了烟迎上来:“宫先生,今天我们已经打烊了。”
宫丞黑眸深沉:“你认识我。”
俞川张口说了个名字,微笑道:“他是我朋友,我们以前见过一两次。”
宫丞自然想起来了那个名字是谁。
是一个曾经跟过他半年的情人,不过他早已记不太清对方的长相,对俞川更是没有印象,更不记得有没有见过面。宫丞生命中的人来来往往,往往各有目的,他从来身处其外,怎么会花心思去认真认识。
“宫先生是来纹身的?”俞川问方有晴,“你又怎么和宫先生在一起?”
方有晴无所察觉,说:“我本来是去找郁南,你不是说让他来补色吗,正好遇到宫先生,他不放心说要过来看一下。”
俞川失笑:“有什么不放心,看不看都是一回事,只是补色而已,比较考验技术的时间段已经过去了。”
说到这里,俞川又看了眼宫丞,意有所指地说,“我只是没想到宫先生会亲自来。要不要进来坐?”
工作室的人都下班了,今晚没有预约的顾客,到处一片安静。
俞川进了大堂开灯,随便倒了两杯水:“郁南手机号怎么打不通?微信也不回。”
宫丞并未回答这个问题,却接着俞川刚才的话道:“第一次纹的时候很有难度?”
俞川也根本不知道他们分手,只听方有晴说过两人很恩爱,便道:“差不多吧。光是第一阶段就做了十几个小时,做做停停的。郁南的疤痕组织不太容易上色,很多时候需要反复来。有时候不是因为他疼得受不了才停,是因为我太过伤神才停。”
宫丞只听到那句“他疼得受不了”,面若冰霜。
“有多疼?”
“多疼?说起来,郁南纹身的时候还咬坏了我一把椅子。”俞川笑道。
方有晴开玩笑:“下次补色的时候可以让宫先生陪他,咬坏了有人赔偿的。”
“我这么告诉你把,颜料是通过针进入真皮层的。”俞川正色,对宫丞科普,“肉多的地方相对来说好一点,淋巴组织、内侧皮肤和骨骼明显的地方比较疼。郁南的纹身大部分是腰侧、臀部和腰腹、大腿内侧,总体来说比普通的要疼,再加上是在疤痕上,时间又特别长……他算是特别能忍了。”
平时亲热时用力大了些都要哭一场,手指被玫瑰花刺到都要哭一场的人,是怎么得到别人口中特别能忍的评价的?
他甚至疼到咬坏了一把椅子。
宫丞心脏麻痹一块,听见自己问:“在疤痕上刺青,会不会对皮肤有影响?”
俞川说:“大多数人都还好,郁南应该也没有影响。宫先生可以放心,我这几年钻研疤痕覆盖,也有不少获奖作品,技术还是过关的。啊,对了,给郁南这次纹身的作品也获奖了。”
“你把他的照片拿去参赛?”宫丞蹙起眉头,十分不悦。
俞川道:“不露脸,经过他同意的。”
方有晴告诉宫丞:“宫先生,当时郁南没什么钱,图又是自己设计的,他同意参赛后学长给他免费做的。”
俞川翻出一本证书递给宫丞:“你看看吧,得了金奖。”
宫丞接过来,翻开证书。
瞬间,他便如同被利刃击中心脏,抿紧了唇,痛觉从心中开始丝丝蔓延,流到四肢百骸,名为心疼的感觉几乎将他灭顶了。
他第一次看到郁南的疤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