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先海想了想,一拍大腿回答道:“要是我在做壶的时候出现这样的失误,肯定是第一时间毁掉重做。”
徐景行笑着点点头,“没错,这才是正常且正确的做法,我虽然不是非常懂紫砂壶的制作流程,但也知道半成品的紫砂壶在没有入炉煅烧之前毁掉重做几乎没有什么损失,只是稍微浪费一点时间而已,就跟捏泥人一样,捏不好完全可以『揉』成一团重新捏,除非……”
说到这里,他看了看余泽诚,又看了看唐先海,才接着说道:“除非对方没有觉察到这点小失误,或者比较懒,又或者舍不得毁掉重做。”
“但是,这把壶很显然不是第一种情况,因为对方很明显的觉察到了刻字时犯的错误,后边还专门进行调整和弥补了;而第二种情况也不太可能,因为一个合格的手艺人几乎不太可能是个懒蛋,懒蛋根本没办法把手艺习练到这种境界,要知道,先不管这把壶的新旧,光制作水平而言,还是很不错的,要不然您也不会买下来。”
“所以,只能是最后一种情况,对方知道这把壶上有瑕疵,但却舍不得毁掉重做,之所以会舍不得在刻字阶段毁掉这样一把几乎没什么损失的半成品壶,原因只有一个——对方制作这把壶挺费劲儿,毁掉重做可能还做不到这么好,哪怕有瑕疵。”
一口气说完,看向唐先海,“您说对吗?”
唐海县迟疑片刻,点点头,“你这么一推理,就很明白了,这壶的作者目的『性』很强,就是把这把壶的壶形和那八个题字硬生生的凑到一块,以至于在刻字阶段出现失误都不敢重新来过。”
这时,安心在一旁挥了挥手机,“师父,唐先生,我找到这把壶的原型了,这把壶在15年的西泠印社秋拍上以四十六万元的价格成交,看图片,跟面前这把壶几乎一模一样。”
徐景行把手机拿过来扫了一眼,果然如此,网上有交易备案,交易内容相当详细,不光有交易品的高清大图,还有起拍价、成交价以及鉴赏结论等文字备注,甚至还有这把壶的传续信息。
他最为关注备注的那些传续信息,因为那才是鉴赏一件古董时最为重要的也最为直接的证据,比如说这把壶。
说到这把壶,不得不提清中期时出现的大批喜欢紫砂壶的文人,例如陈曼生、瞿子冶、邓符生、朱石梅等人,他们非常喜欢紫砂壶,但又不会做壶,因此只能跟那些紫砂艺人合作,比如说杨彭年、邵大亨、申锡等构思精巧的紫砂艺人。
爱壶的文人和手艺精熟的紫砂艺人合作,使得紫砂壶在文人领域内越发受人欢迎,甚至成为文人雅趣的代表之一,这也直接推动了紫砂文化的发展,使得紫砂壶从实用器跨入了了文玩的领域。
而杨彭年和陈曼生的合作,就是这个时代的代表,两个人合作创作除了许许多多精美绝伦的紫砂壶,其中的曼生十八式更是两个人合作生涯中最为耀眼的成就。
但是,正版壶的壶身、壶壶盖上除了留有杨彭年的“彭年”刻款印外,只有“廉普监造”四个字,而非陈曼生的款式。
廉普是谁?这也不是庸碌之辈,而是清道光三年进士王成璐,其人仕途光明,先后做过知县、点帘官、知府、云南盐法道、按察使等职位,有善政,留有《佩湘诗草》四卷,其游踪遍及大江南北,诗作多作荆楚名胜,而且是当了县令后所作,内容大多涉及民间疾苦。
那么杨彭年是因为抱上王成璐这条大腿而抛弃了陈曼生?
当然不是,原因是陈曼生在1822年就去世了,可这把壶却是1839年制作的。己亥年,可不就是1839年嘛。
1839年是杨彭年技艺大成的阶段,他制作的紫砂壶几乎件件精美,形、神、气、态无一不美,这把秦权壶就是晚年作品的经典,造型古朴,神韵天成,气质内敛,形态威严,可谓是传世之佳作。
看看手机上的图片,再看看面前这把仿制品,两者之间的差距就非常明显了。
其实不用上网查找也没关系,按照壶身上的“己亥夏五月”这五个字也能判断出这样一个结论,因为杨彭年晚年技艺大成之作肯定不会出现这种失误,更不会让这种有着明显瑕疵的作品流传于世。
弄明白这一点,就可以判定这把壶是仿品。
不过自己琢磨出来的,跟那些专业的鉴定师搞出来的鉴定结论相比,几乎是闹着玩一般,人专业的就是专业的,那列举出来的证据一条一条的,条理清楚分明,谁看了都无话可说。
唐先海和余泽诚两个人也看过手机上的拍卖信息,叹息一声道:“果然如此,丢人啊,亏我还是玩紫砂的人呢,终日打雁,被雁啄了眼,太丢人了,连个年轻人都不如。”
徐景行笑道:“我也不过是占了局外人的光,旁观者清嘛,这可不是我有多大的能耐。”
“你不用谦虚了,有能力就是有能力,没必要遮遮掩掩的,”唐先海摇摇头,说着抓起那把仿品秦权壶在茶几上磕了一下,“哗啦”一声,还算不错的防壶瞬间